其實他心裡沒底得很,彆說他任內,就是開國至今的大理寺卿任內也沒有出現過擊鼓鳴冤這樣的事。不是說天子腳下真的什麼冤情都沒有,而是根本沒有人覺得擊鼓鳴冤能改變什麼,便也從沒有人給曆任的大理寺卿搞這麼一出事兒來。
“草民青州解元、春闈士子,韓昭。”她跪在堂下,纖弱的腰肢卻挺得直直的,沒有一絲畏縮之意。“狀告考生顧允,行春闈舞弊之事;狀告春闈考官,泄露考題與謝氏之甥!”
王征明知道自己此時的臉色是難看得不能再難看了。這小小白衣倒好,除了顧允之外雖沒有一句直接狀告誰,卻因顧允的身份把洛陽顧氏扯了進來,又一句“考官”一句“謝氏”的指向此次主考的謝家族長,又因春闈乃陛下執意所開,連天家也牽扯上了。這案子讓他怎麼接!
隻是,鼓聲響了太久,洛陽城中的居民已經開始往大理寺前聚集,偏偏這擊鼓鳴冤的案子,是要打開大理寺大門聽審的。
幸好他在大理寺任職已經逾十年,對大理寺的規矩是極為熟悉的,看著眼前這人還在輕輕咳嗽著,厲色道:“庶民韓昭可知,擊鼓鳴冤,以民告官,乃以下犯上,大理寺當先問罪,再問冤?”
“草民知道。”韓昭朗朗道:“草民求領三十大板。”
擊鼓鳴冤,是以民告官的最好方法。隻是以防庶民濫用,在開國高祖留下來的大理寺規矩裡,還包括了一條:以下告上者,先打三十大板,再問冤情。這也是變相保護了高門中人,隻因即便是開國高祖,一生也一直在皇族和世族之間周旋。
這也是為什麼鳴冤鼓從未被擊的原因:三十大板過後,還有多少人能撐得住,在堂上陳辭?王征明用眼色示意了正在準備板子刑具的衙差,這小子要狠狠的打,打得她說不出話來。
正在衙差揮板,準備打下去的一刻,忽聽一聲:“且慢!”
衙差的板子懸在了半空。
來人似是急急趕來,連衣衫也似是急急披上的,額上全是汗,正是宋渝。
她勉力轉頭看向在她身側跪下的男子,那匆忙披上的衣衫,不是一向的天水之青,而是一件緋色錦袍,正是探花郎的服飾。
韓昭輕輕笑道:“恭喜宋探花了。”
“你怎麼不先去看看金榜,在這裡搞這麼一出以民告官的事!”宋渝嘴上責怪,手裡卻忙不及把捧著的另一套袍服遞過,轉頭迎上高高在上的王征明道:“大人明鑒,韓昭乃是二甲第二的進士出身,並非以民告官!”
後麵衙差的手終於放下,垂在一旁。韓昭邊披上青色進士袍服,一邊以堂上一眾人等都聽得見的聲音問宋渝:“你看過金榜了,所以顧允是高中了還是沒中?”
沒中的話,你還告什麼?這是堂中眾人心中一致的疑問。宋渝也沒有問出口,隻道:“中了三甲,同進士出身。”
“大人,”韓昭麵朝大理寺卿,解釋了所有人的疑問:“下官今日擊鼓鳴冤,與下官有否高中、與顧允有否高中,皆無關係。”
她一邊說著,一邊聽著,終於等到了遠處人群中的騷動,和整齊的腳步聲。
便深深吸了一口氣,續道:“顧允在開考前,曾對人妄言,他赴考春闈,為的是證明他們高門中人,就算考的是同一份試卷,還是比我等無名之輩更配為官,如此是糟蹋陛下開科取士之心;赴考後,知道主考官是母家謝氏家主,又靠著與謝氏的甥舅關係,提前取得試題,如此是對天下士子不公。如他入仕,便是欺上瞞下;縱使不中,也已經行了那齷齪的舞弊之事。”
“所以,下官今日以進士之身和今後烏紗為押,請求大人——公正審理顧允和是次春闈考官的舞弊一案!”
“陛下駕到!”人群跪下,紛紛讓出一條路來,那腳步聲卻是天子攜著儀仗親至。
皇帝坐上了王征明讓出的堂上主位,擺手讓一眾人等起來,堂上堂下便隻餘韓昭一人跪著。
皇帝在宮城之中,已聽見了擊鼓鳴冤之聲,隻是禦駕儀仗須時,來到大理寺時,剛好便聽到了韓昭以剛剛考回來的仕途為押的一席陳辭。
皇帝眼眸深邃,沒有人能看得穿這二十多歲的年輕天子在想什麼。骨節分明的五指輪流敲著案麵,良久,方道:“韓卿狀告朕親任的春闈官員和同期考生,除了以進士之身為注,可還有更有力的證據?”
韓昭低下了頭,隻堅定道:“求陛下讓臣,以半月之期,查出此舞弊案的真相,給陛下和天下士子一個交代!”
皇帝還是不置可否的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