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喚我何事?”
韓行一抬手掀開轎簾,沒事人似的鑽進馬車。
“你竟然砸暈我!”
相豫章暴怒。
“恩,砸暈了。”
軍師點頭。
相豫章更怒,“還給我下迷魂藥!”
“對,下了迷魂藥。”
軍師一臉平靜。
相豫章被他風輕雲淡的態度氣笑了,“你這是要阿和死你知道嗎!”
“阿和若是出了事,你讓我怎麼活?讓貞兒怎麼看我!”
“哦,難道我應該放主公去救阿和?以不足百人去對抗十萬大軍?”
軍師眼皮微抬,“讓主公與阿和整整齊齊去見閻王?”
“還是說,阿和的命是命,跟隨主公身邊的這些人的命便不是命?”
韓行一隨手撩開轎簾,指著周圍眾人,“這些人自主公起事以來,便跟隨主公左右,出生入死絕無二話。”
“主公要他們死,他們會立刻拔劍自刎。”
“主公,你要他們死嗎?”
“沒有死在戰場上,卻死在主公愚不可及的決策上?”
“明明知道是死路一條,卻還要他們走上這條不歸路?”
“......”
相豫章聲音戛然而止。
韓行一聲色緩緩,“主公,您現在有兩個選擇。”
“一,讓他們送死,陪著您與阿和整整齊齊去上黃泉路。”
“二,去梁州暫避風頭,待躲過這段時間,再南下尋阿和或者為阿和報仇。”
“大哥,我不怕死,咱們回去救阿和吧。”
“大哥,我也不怕!我想救小阿和!”
“大哥,死有什麼好怕的?為你死,為小阿和死,我樂意!”
轎子外的眾人七嘴八舌。
相豫章胸口劇烈起伏。
他想起阿和剛出生時皺巴巴的模樣,想起阿和小小的手牽著他的手學走路,想起阿和牙牙學語喚他阿父。
他還想起,想起他振臂一呼,眾人齊聲響應,放棄自己的田地與房屋,跟著他刀口舔血出生入死。
想起生死關頭,有人為他擋去破風而來的弩/箭,鮮血順著那人的胸口往下淌,那人艱難笑著看著他,說豫章,你以後得為我報仇啊,他顫著聲音說好,卻連那人都來不及安葬,便又奔赴下一個戰場。
反賊不是那麼好當的,尤其是他這種沒家世沒錢財的人,他許諾不了他們榮華富貴的未來,隻能一遍又一遍重複,自己絕不會讓他們失望,他們就這麼跟著他這個人走到現在,靠著一腔孤勇,竟也在亂世之中打拚出一個響亮名頭來。
他們那麼篤定,甚至比他更相信他自己——這九州天下,終究會因為他而改變。
這庶人在權貴欺壓下艱難討生活的日子,終究會迎來徹底顛覆的那一天。
他們那麼相信他,把身家性命托付給他。
為的不是平白送死,為的是大笑著吃著酒,暢想著的一個前所未有的世界。
相豫章閉了閉眼。
“去梁州。”
半息後,他艱難開口,聲音幾不可聞。
韓行一垂了下眼,“主公明鑒。”
·
被胡簇擁著的楊成周劇烈喘息著,眼底滿是恐懼,鮮血順著他額頭不斷往下淌,他清楚感覺到生命的流逝。
“快,快叫軍醫來!”
一個扈從著急大喊。
“不,不能喊軍醫。”
另一個扈從抓住想去喊軍醫的扈從的胳膊,手指顫得厲害,“你還記得石都的下場嗎?”
周圍扈從臉色微變。
石都隻是沒有保護好楊成周,便落了個被楊成周拴在馬上拖行甚至剁碎喂野狗的下場,如今他們讓楊成周險些喪命,郡守豈不是會將他們千刀萬剮?!
畢竟在郡守心裡,楊成周的命才是命,至於他們,不過是卑賤如泥隨手都能碾死的螞蟻罷了。
“石都隻是沒有保護好校尉,便被校尉折磨得生不如此。”
扈從道,“我們若讓校尉丟了性命,郡守又會如何處置我們?”
“我們全都活不了。”
一人喃喃出聲。
“不,我不想死。”
“我不想給校尉陪葬。”
“這事不能讓郡守知道。”
喊軍醫的扈從動作微微一頓,“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校尉去死嗎?”
“校尉活不成了,軍醫來了也救不了。”
扈從搖頭。
扈從們臉色一白。
電石火光間,他們已默認方才那人的提議——不讓楊成周受傷的消息傳出去,否則不僅他們活不了,他們的家人也會跟著死。
楊成周險些被扈從氣死。
——他還有救,他想活!這幫人怎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
“你、你——”
楊成周吃力抓著不喊軍醫的扈從的衣領,“去請軍醫,否則、否則......”
扈從抓著楊成周胳膊,將不斷掙紮的人按下去,“校尉,您不會有事的。”
“隻是一點小傷罷了,不用請軍醫。”
說話間,給身邊一人使了個眼色。
那人身形與楊成周頗為相似,楊成周出府尋樂子時,他受命穿著楊成周的衣服在府上假扮楊成周,好不讓郡守與夫人知曉。
那人會意,立刻去解楊成周身上的甲衣。
楊成周大怒,“你們......”
但已無人理會他。
扈從們七手八腳把他的甲衣剝下來,假扮他的人迅速披上身,抹額頭盔一勒,遠遠看去幾乎與他一模一樣。
楊成周險些被活活氣死。
這群該死的賤民!
他要殺了他們,把他們碎屍萬段,把他們丟出去喂狗!
他不斷掙紮著,想要去喊軍士來救他,但他傷得太重,連說話都分外艱難,隨著生命的流逝,他的意識越來越淺,可頭上鑽心的疼又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