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梨肩膀微微顫抖。
蘭月伸手攏著她肩膀,將她抱在懷裡,輕輕拍著她的背。
左騫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哪個都不是自己能得罪的,於是捧著碗繼續喝肉湯。
——還彆說,熱乎乎的肉湯就是好喝!比他烤得焦黑的獵物好吃太多了!
“什麼人死不能複生,死人哪有活人重要,那些都是狗屁,在咱們這裡行不通。”
“活人重要,但死人更重要,那是咱們朝夕相伴的兄弟,不是挖個坑隨便埋了的冰冷屍體。”
張奎胸口微微起伏。
宋梨的弟弟是他看著左騫埋的,十四五歲的半大孩子,就這麼沒了。
彆說宋梨心裡過不去,他當時都想抽劍把葛越捅了,讓他下去陪宋梨弟弟。
張奎道,“如果連死人都不肯給個交代,那還有什麼臉麵跟活人稱兄道弟?”
宋梨淚流滿麵。
“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山洞響起。
葛越一邊抽自己,一邊向宋梨賠不是。
“梨姐,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宋家兄弟。”
葛越罵自己,“我就是一個廢物,連行囊都看不好。”
宋梨看也不看他,伏在蘭月懷裡不住啜泣。
“閉嘴。”
蘭月輕撫著宋梨的背,忍不住罵了一句,“彆來刺激小梨。”
蘭月比眾人年長,又是薑貞的人,在眾人麵前頗有威望,她這一罵,葛越不敢再說話,隻反複抽著自己的巴掌,仿佛這樣能讓宋梨心裡好過一點。
相蘊和長長歎了一聲。
——這種事情最難解。
“小女郎,這裡也有菌子,你晚上要不要喝菌湯?”
蹲在洞口良久的石都笑著開口,打破山洞難熬的氛圍。
“好呀。”
相蘊和巴不得這個時候有人出來打圓場,連忙點頭,“多弄點菌子來,咱們人多。”
石都拍了拍身上的土,去采摘菌菇,“好嘞,我多弄點。”
“菌子是好東西,對重傷之人有好處,滋補功效不在肉湯之下。”
“小騫,你的肉湯喝完了?”
不過半日時間,石都對自來熟的左騫的稱呼變成了小騫,“若是喝完了,便與我一道去。需要的菌子多,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左騫把剩下的肉湯一飲而儘,略微清理一下,便起身追石都,“等我一下,我來了。”
少了兩個青壯勞力,山洞裡隻剩下一堆傷患與相蘊和蘭月。
宋梨伏在蘭月肩頭哭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止住哭,抬頭看向臉頰高高腫起的葛越。
“我阿弟死了就是死了,哪怕你今日一頭碰死在山洞裡,也換不回他的命來。”
宋梨哽咽說道,“我沒辦法不怨你,也沒辦法替阿弟原諒你。”
葛越低垂著腦袋,不敢抬頭看宋梨,隻一遍又一遍喃喃重複著,“梨姐,我對不起你。”
“這種話以後不要說了,我不想聽,沒有意義。”
宋梨抬手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你若心中有愧,日後見了曾追擊我們的盛軍,便在他們身上討回來。”
“說到底,若不是因為他們,我阿弟便不會受傷,你也不會丟了行囊。”
“他們才是害死阿弟的罪魁禍首。”
宋梨的聲音很輕,葛越卻覺得身上壓了萬鈞大山,讓他幾乎有些喘不過氣。
他艱難呼吸著,一點點抬頭去看宋梨,少女的眼睛腫得像核桃,但此時已經不哭了,落日的餘暉映在她臉上,她身上仿佛在發光。
有那麼一瞬間,葛越明白了。
他終於明白,大哥大嫂說過的自家兄弟自家骨肉是什麼意思,那是一種會將自己性命相托的情意,更是一種打斷牙齒往肚子裡吞的感情。
葛越劇烈喘息著。
“梨姐,你放心,我以後肯定替你報仇。”
葛越掙紮著起身,對著宋梨磕了一個頭,“不止替你,還替我自己。”
宋梨沒有答話。
她背過身,不再看葛越,仿佛他的話他的行為都與她沒有任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