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蘇鸝歌的兒子應衡十八歲那年,應霖和她提出了離婚。
蘇鸝歌很詫異,她以為應霖瘋了,畢竟她已經得到了蘇家的實際掌控權,蘇家在她的操持下蒸蒸日上,早已不再矮應家一頭,二人的合作是標準的強強聯合。應霖在這時候離婚,頗有一種扶貧辦主任留下金山銀山退位走人的荒謬感。
但應霖態度相當堅決,不論是蘇鸝歌還是封昌,他們都第一次在應霖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悲痛、哀求,向來不屬於他這種人上人的情緒,居然出現在了他那張不可一世的麵孔上。
應霖可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說話的時候喜歡眯著眼睛、昂起下巴打量人,以顯示出他的高貴和張狂,還有富家子弟那點拿腔拿調的派頭。這姿態他端得很習慣,乃至於此刻依然如此——眼睛倒是睜開了,下巴卻依然是擺出來的。
配合上他鏗鏘的語調,顯得更加滑稽。
他告訴蘇鸝歌,他找到了許桃枝的下落,並發現許桃枝給他生了個兒子,於是他一定要離婚娶許桃枝,好彌補她這麼多年的顛沛流離。
蘇鸝歌其實挺樂意和應霖說話,因為應霖的做派總是這樣可笑,不管什麼氣氛什麼事都能為她平添不少快樂,這次他派頭擺得更足,乃至於她聽了兩句就差一點笑出聲來。
直到她聽見他說,許桃枝生了個孩子。
“我單方麵撕毀婚前協議,作為補償,按照協議上說的,夫妻共同財產全部歸你,我還會把我名下一半的資產賠償給你。”
應霖是應家獨子,他的一半資產,幾乎是要讓應家跌落雲端的程度。
他以為蘇鸝歌會不同意,他看出了蘇鸝歌的驚疑,大約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蘇鸝歌和他生出了感情也是很可能的。感情是再多資產都不能彌補的,但他也隻能做到這一步了。
他愧疚地看著蘇鸝歌。
蘇鸝歌隻覺得天上掉了個大餡餅,把她砸得幾乎懵了。
“應霖,你認真的?”她終於開口,儘可能使自己的情緒不要那麼雀躍,生怕他反悔,她又確認了一遍,“你家老爺子能同意?”
“我的決定與他無關。”應霖沉聲說:“我欠了桃枝這麼多年,你沒意見的話就簽字吧,我已經訂好了明天去番市的機票。”
“許桃枝現在在做什麼?”她問。
她當時送許桃枝走的時候給她留了聯係方式,說是生活有問題就直接找她,但許桃枝這麼多年都沒聯係過她,她中間主動打過一次電話,許桃枝說一切都好。
她根本就沒有告訴她她生下了應霖的孩子!
如果她當初知道……蘇鸝歌胡思亂想著,她會做什麼呢?如果勸不了許桃枝打掉孩子,起碼要多給她一些錢,或者讓她在這裡待著也沒什麼不行……
她隻是覺得許桃枝人不壞,歸根到底隻是個沒見過什麼世麵的小姑娘,而且她念了大學,明明該有更大的成就,不該一輩子隻做應霖的情婦。
這孩子是有什麼非生不可的理由嗎?
她難不成……真的隻想一輩子在應霖身邊做他的情婦?
蘇鸝歌努力去回想記憶中許桃枝的模樣,然而隻剩下一道模糊的單薄影子。
她四十年人生自認見過無數女性,但要麼是驕傲如斯的大小姐,要麼是滿身抱負的女學生,要麼就是拚命往上爬的女下屬。她是真的從未接觸過許桃枝這樣習慣把自個放到塵埃裡,看人總鍍層金邊的人。
許桃枝給兒子取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