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
太守府前院東廂房中。
蔡琰和貂蟬二人正圍著一架暖爐,彼此或坐或半躺在軟墊上,各自的神情看起來都頗有些慵懶之意。
即便以蔡琰的性子,在這樣溫暖舒適的環境中,也忍不住泛起了秋乏。
若非貂蟬會時不時的,與她說些女子之間的閨房話,偶爾還能聊上幾句笑談,振奮了一下她的精神。
恐怕昭姬現在早已沉沉睡去了。
想到自己此刻這頗顯安逸頹廢的模樣,蔡琰就忍不住用手,在俏臉上輕輕的拍打了兩下。
然後晃了晃腦袋。
似是想要更清醒一些。
也真不知是怎麼了,她原本隻是按照曹昂根據賭約內容,給自己定下的條件,到前院各房之中走個過場的。
想著各自差不多閒聊幾句,就要再度返回後宅小彆院中,繼續宅起來。
結果誰知道,貂蟬這兒才隻是第一站,自己就有些待著不想回去了。
蔡琰啊蔡琰,你怎麼能如此墮落,先前定下的研習計劃都忘了嗎?
“啪嘰!”
昭姬翻了個身。
旋即將方才腦子裡的想法給拋了出去,頹廢一天,應該也沒什麼關係吧?
不過在胡思亂想之際。
蔡琰無意中瞥見了,位於窗邊的那架桌案,上麵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竹簡。
頓時想起之前疑惑的一個問題。
而後趕忙向貂蟬詢問道。
“蟬兒,我冒昧的問一句,子脩他平日裡會在你房中看書嗎?”
……
如果是和旁人。
貂蟬是斷然不會談及,有關曹昂的諸多事情和消息的。
但這位昭姬姑娘,在貂蟬看來,假以時日必定會和自己成為姐妹。
故而她也沒有想太多。
略帶幾分隨意的回答道:“我房中這張桌案,上麵所堆砌的每一摞書簡,都是夫君他帶來,並存放在這兒的。”
“隻不過多數都是公文,或者一些和郡府、州府有關的內容,至於昭姬你所說的‘書’確實比較少見。”
“當然,最近一個月以來,情況稍稍有些不同。”
蔡琰聞言,頓時眸光閃爍。
頗有些迫不及待的追問道:“想來蟬兒伱所說的不同之處,這一個月以來,子脩看書的次數變多了?”
貂蟬略帶詫異的看了一眼蔡昭姬。
但還是欣然點頭道。
“誠如所言,最近幾次夫君到我房中過夜時,手裡都會捧著幾卷厚厚的竹簡,每每都能聽見,他在那搖頭晃腦的誦讀其中的內容。”
“我雖不知夫君他讀的是什麼,但想來一定不會是公文。”
“而且一般在誦讀完了之後,還要提筆在竹簡上書寫些什麼,有時候入神太過,連我喚他都聽不見。”
說到這兒。
貂蟬自覺有些好笑的撲哧一聲。
眉眼頓時燦若繁花。
而後笑語晏晏的說道:“我想起之前有一次,夫君帶著一本儒家經典來我這,說是要趁著睡前研讀一番,日後也當一個經義研究方麵的大家。”
“結果看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變得昏昏欲睡,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最後乾脆把書往邊上一撇,說是下輩子再做一個經義大家!”
此言一出。
蔡琰也不由得嬌笑出聲。
二女頓時笑作一團。
……
隻不過在言笑之餘。
蔡琰心中卻在想著另一件事。
首先到此時此刻,她已經能夠徹底確定,昨日曹昂在自己房中所寫的那首《孔雀東南飛》,的確是他親手所作。
畢竟要是真有剽竊抄襲的話,實在沒必要花上將近一個月的苦工,整日裡在房中苦讀。
而將最後一絲疑慮摒棄的同時。
昭姬的思緒又變得複雜了起來。
之前翻閱儒家經典,一盞茶的功夫,就能翻到昏昏欲睡,眼睛都睜不開的地步,這說明是完全看不進去。
可這一個月以來。
卻能夠誦讀那些詩文,投入到忘我的地步,連邊上有人在喊都聽不見。
如此鮮明的對比。
莫非……是因為我的緣故?
和我之間的賭約,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重要到子脩竟然能夠,強行改變對這些古文經義的不適,硬著頭皮學習。
這種感覺……
蔡琰覺得有些不好說。
索性趁著眼下這個功夫,將心中的疑惑付諸於口,問起了貂蟬。
……
“蟬兒,你說有一人能夠為了另外一人,而強行改變自己的性子,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這是怎樣的想法?”
貂蟬不是傻子。
她或許文化水平沒多高。
但人情世故,待人接物方麵,絕對算得上是一把好手。
更何況自打入了曹家家門後,便一直替曹昂打理著府中內務,院子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由她過問。
經過如此高強度的曆練之後。
尋常事情怎麼可能瞞得了她呢?
故而蔡琰隻是這麼一問,貂蟬立馬結合到自己二人先前的對話,再稍微聯想了一番,當即若有所悟。
什麼“有一人”和“另外一人”?
直白點說。
就是我家夫君和你昭姬姐姐。
嘖嘖嘖!
先前自己還想著,昭姬早晚和自己成為姐妹,沒想到如今便出現了苗頭。
稍微思索了一番之後。
貂蟬決定推波助瀾。
曹昂喜歡,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本身就已經值得貂蟬出力。
而另外一點更為重要的原因。
則是貂蟬琢磨著,日後曹家有了大婦後,自己管家的權力肯定會得到剝奪,再不濟也會受到削弱。
不趁現在攏著幾個妹子在身邊,必要的時候結成抱團,站成一隊。
待日後她喪失權力之際。
憑借著有幾個姐妹和她站一邊,最起碼也能保證不會受人欺負。
……
思慮清楚之後。
貂蟬當即佯裝隨意的答道。
“無非是重視和遷就罷了!”
直截了當地下了一個定義。
還未等蔡琰追問。
貂蟬便已自顧自的說道:“這好比是有夫妻二人同吃一道菜,其中男子的口味清淡,而女子的口味則稍重。”
“男子出於對自己夫人的寵愛與遷就,對女子的重視和愛護,所以寧願自己鹹得慌,也要在菜裡多加鹽巴。”
“但若是換了與他無關的一人,那隨你口味如何,我隻吃清淡的。”
“這便是重視和遷就!”
貂蟬巧妙的偷換了一下概念。
甚至還故意用夫妻來做例子。
頓時把蔡琰說的一愣一愣的。
使其有些神思渺渺。
原來是這樣嗎?
這一個月以來發生的事情,其實是出於對自己的重視和遷就,而並非為了想要贏得賭約,並非是追尋勝負?
昭姬悟了。
但正是因為有所明悟,反倒變得越發難為情了起來。
曹昂待自己如此。
那自己心中又是做如何想呢?
似乎……有點,不,應該算是很有好感的吧!
……
正在思緒飄忽之際。
耳畔又聽到貂蟬追述道。
“咱們做女子的,一輩子能夠遇到個對自己重視,並且遷就的心儀男子,可謂是難上加難。”
“昭姬姐姐若是有這樣的機會,你可一定要牢牢的把握住,千萬不要讓大好姻緣,白白從你手中流走啊!”
蔡琰“騰”的一下就坐不住了。
她直覺貂蟬話裡有話。
作為一個大半青春歲月,都沉浸於詩文經義,彈琴書法之中的女子,此刻思想剛剛轉變,哪能經得住如此直白的言語。
因此貂蟬話音剛落。
蔡琰便忍不住站起身來。
頗有些慌裡慌張的意思,語氣急促的說道:“接下來我還需要去小白她們那兒走動一番,再耽擱下去,恐怕時辰就晚了,改日再來拜會!”
說罷,還不等貂蟬起身送她。
蔡琰便步並作兩步,腳步飛快的消失在了東廂房。
望著蔡琰那逃也似的背影。
貂蟬忍不住搖著頭。
輕笑出聲。
“跑得越快,陷得越深啊,若是把這事說與夫君聽,他該如何獎賞我?”
…………
此時的曹昂。
並不知道自己的賢內助貂蟬,為他的後宅事業做出了多大的貢獻。
此刻他正待在府衙中,接待著來自於西都長安的一行使者。
領頭之人一身宦官服飾,麵貌看起來有些眼熟,似乎正是當初董卓派來宣讀詔書,任命曹操父子二人,分彆為兗州牧東郡太守的那名朝廷天使。
隻是曹昂如今早已忘了此人姓什麼,又或許從一開始就不知道?
將這些細節拋之腦後。
曹昂站起身來,滿麵笑意的朝這名宦官拱了拱手,而後樂樂嗬嗬的說道。
“若我記得不差,天使應當才返回長安不久吧,怎的如今卻又去而複返,莫非是朝廷又有何吩咐?”
這名宦官同樣笑眯眯的,將左右隨行屏退,然後麵帶討好之意的上前幾步,從懷中取出了一封帛書。
“曹將軍明鑒,奴婢此來的確是奉了相國之命,特為將軍送來喜訊!”
曹昂聞言頓時眼睛一亮。
其實在看到這家夥的時候,他就猜到是董卓那邊又有動作了。
隻是沒想到是那黑胖子,居然又搗鼓著給自己整來了一些好處。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麼。
但想來以董卓的手筆,出手之間必是不凡,哪怕沒有實際的東西,最起碼也能撈著點名頭。
“敢問天使,何喜之有啊?”
……
省去了那些繁雜的禮儀。
宦官主動將帛書遞給了曹昂。
同時整個人滿帶喜氣的說道:“朝廷聽聞將軍在東郡大敗黃巾賊,保境安民,守土一方,大顯我大漢朝國威,張揚朝廷的威勢。”
“為了表彰將軍的功勞,朝廷特意發來嘉獎,封您為韋鄉侯。”
“這是有天子親自加蓋的詔命文書,其中還有相國給您的一封信,將軍您不妨親自一觀!”
嗯?
聽著太監將事情娓娓道來。
曹昂頓時愣住了。
他還真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一樁喜訊,自己就這麼輕而易舉的成侯了!
董胖子他有點給力啊!
還是一如既往的,對咱不遺餘力的支持,這哥們簡直沒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