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時間已至深夜。
因此郡府中的主要官吏,和一些家族的人物,在曹昂麵前露了個臉,混了個簡單的麵熟之後。
隨後便各自告辭離去。
等到這些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曹昂方才招呼著審配與樂進等人上馬,與自己一道,先行返回太守府。
此刻在返程的路上。
曹昂見左右並無外人在場,跟在身邊的都是自己的下屬和親信。
當即便對審配招了招手。
待他加快幾分馬速,與自己策馬並行之後,才開口向其問道。
“正南,此番我與曹仁將軍不在郡城中,同時外部還有一支十幾萬人之多的賊軍,正氣勢洶洶的逼近。”
“按理來說,郡中上下各方多半會因此而人心惶惶,甚至出現大量的外逃,攜家帶業以避戰亂之禍。”
“可據我所見,方才迎接我的人當中,熟人可謂一個不少,甚至還多了不少生麵孔,我心甚慰啊!”
“怎麼樣,這些日子逃走了幾家,你心中可否有個數?”
審配知道。
曹將軍這是準備開始清算了。
如果有在他回來之前,就先行逃走的家族,那就要揪出來,狠狠的拷打一番,以儆效尤。
審配很願意配合這樣的行動。
但很可惜的是。
“回稟將軍,這幾日並未有任何一個家族離開,無論是鄴城本地,還是周邊各縣,都是安穩老實的待著。”
“嗯?”
答案出乎意料。
以至於曹昂不禁發出了一記驚疑。
雖然先前在看到東城門外那幅景象時,他就知道,因恐慌畏懼而舉族搬遷奔逃的人,可能要遠小於自己的預估。
可他怎麼也沒料到。
這個數字居然是零!
好家夥。
再轉頭看向審配。
可以清晰的看見,在其那滿是沉穩淡定的麵龐上,隱約夾雜著一絲笑意。
顯然,對於曹昂的驚訝,這老小子多少也是有點得意的。
……
嘖!
忍不住在心中發出嘖嘖讚歎聲。
曹昂並未去懷疑審配此言的真實性,畢竟一查就能查到的東西,有誰會蠢到在這上麵說謊話呢。
他隻是暗自感慨著。
自己一路星夜兼程,馬不停蹄的向這邊趕來,就是為了能減少損失。
沒想到頭來,損失的源頭居然直接被掐住了,閥門都給關上了。
可算是害咱白緊張一場了!
當然。
這樣的白緊張,來的越多越好,虛驚一場,總比蒙受損失要好得多。
想到這裡。
曹昂便不由對一旁的審配,露出了一個讚許的笑容,毫不吝嗇的誇讚道。
“做的不錯,此次能夠保證郡中上下穩定如初,一切照常運轉,正南你可謂是居功至偉啊!”
得到了頂頭上司的表揚。
儘管沒有什麼實質性的獎勵。
但“簡在帝心”,這就已經是最高級彆的獎勵了。
往後要有什麼官職上的空缺,或者升遷提拔,曹將軍定會優先想到自己。
……
思及此處。
審配強忍著笑出聲來的衝動,含蓄的對曹昂微微躬身致意。
而後滿懷謙遜的說道。
“將軍過譽了,配實不敢稱居功至偉,屬下隻不過是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貢獻罷了。”
“且若非有樂進將軍,許靖和毛玠二位從事從旁相佐,外加甄家次男甄堯幫襯的話,恐怕事情也沒這麼容易。”
前幾個人名曹昂都不感到意外。
畢竟對於自己手底下這些文臣武將的能力,他還是心中有數的,都不是什麼庸才。
唯獨甄堯二字。
卻令曹昂稍稍有些驚訝。
這小子有點東西啊,不僅能作為商業上的合作夥伴,關鍵時刻還能站出來,給政治上提供一定的幫助。
不過依稀記得,這小子和他大哥甄儼相比,在政治上的敏銳性,和行事上的果決性,要差了不少。
這回怎麼開竅了?
嗯……明天白天叫來問一問。
心裡存了這般想法後。
曹昂當即對左右幾名從屬笑言道:“此次你們都做的不錯,功勞我都記在心裡,虧待不了你們!”
“等到解決了黑山賊之後,各自功勞,一並總論而行賞!”
樂進等人在拱手謝過之後。
也便向曹昂行禮。
各自歸了住處。
…………
翌日清晨。
太守府待客用的偏廳中。
一大早便得到消息,被曹昂派人請來的甄堯,此刻正在曹昂對麵坐下。
“將軍,您可算是回來了,咱們郡裡上上下下,可謂等的心急如焚啊!”
“您不在郡裡,魏郡數十萬百姓的頭頂上,就少了一根擎天之柱,風吹雨打,那是半點都經受不住啊。”
“不過現在好了,您一回來,咱們魏郡的天就算晴了,任憑滔天一般的風浪,在您的鎮壓下,也得乖乖的平息下去,不敢有半分放肆!”
甫一上來。
甄堯就直接給曹昂來了一手連環彩虹屁,拍的那叫一個技術含量極高。
怪不得甄家的生意越做越大。
錢越賺越多。
一個個都這麼會說話,那走南闖北的,路子能不通暢嗎?
哪怕如今已身居高位的曹昂,在被甄堯這麼一通吹捧後,也不由笑著搖了搖頭,打著趣的笑罵道。
“打住打住,我說文德,你小子什麼時候也學會溜須拍馬了。”
“我叫你來,可不是為了聽這些的,說說看吧,你們甄家把商路鋪開這件事,辦的怎麼樣了?”
……
聽曹昂談起正事。
甄堯當即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擺出一副無比鄭重的姿態。
而後向曹昂恭敬彙報道:“回稟將軍,得益於近來冀州的亂象,事情辦的是出乎意料的順利。”
“正是由於冀州戰亂的緣故,州內各郡縣的官吏和世家都惶恐不安,不敢再繼續吸納貨物,反倒更願意在手中捏著能夠流通的現錢。”
“因此那些中小商隊、貨商的貨物,如今已被我儘數吃下,甚至還從北邊幾個大家族的手裡,反向吸納了不少物資出來。”
這是曹昂和甄堯計劃中的一環。
畢竟想要把商業網,鋪遍整個魏郡,甚至更為廣闊的兗州,那麼少了貨物肯定是玩不轉的。
甄家之前生意雖然做得大。
但如今一躍而成為曹家勢力旗下的頭號官商,那麼之前所擁有的幾條供貨渠道,就顯得捉襟見肘了。
因此必須通過這種方法。
保證一定時間內的貨物存量,而後再逐步擴展渠道。
而如果這一步進行不順利的話。
那無疑就會導致拖慢節奏,隻能小步子邁進,而無法一躍登上了。
不過好在,目前來看情況不錯。
戰亂反倒成全了甄家。
……
耳畔聽著甄堯的彙報。
曹昂在微微頷首之後,突然沒來由的想到一件事,不由輕聲笑道。
“都說每逢亂世之中,這些世家地主,更多的會選擇在手中囤積貨物,儘可能的把所有現錢,轉變為關乎到百姓生死存亡的物資。”
“可沒想到,如今狀況卻有所不同,這些人反倒存起錢來了。”
甄堯明白曹昂的意思。
在聽聞此言後。
他也不由湊趣的回答道:“倘若都像在下這般,背靠將軍您這樣一顆擎天大樹,能夠遮風擋雨,隱天蔽日,那自然是全無顧忌的吸貨囤糧。”
“隻可惜這些人,大多背景不夠硬,平常碰著災年這樣的時候,囤積居奇,小打小鬨的玩玩還行。”
“可一旦逢上戰亂,他們可就不敢亂來了,畢竟關乎百姓存亡的東西,也關乎軍隊的生死。”
“他們手裡囤的東西越多,就越有可能成來禍端,引來心存覬覦之輩,那說不定會導致殺身之禍啊!”
此言一出。
曹昂不由欣然點頭。
可不就是這麼個道理嘛!
在天下太平,朝廷對地方上還具有掌控力的時候,碰上天災之年,玩一玩囤積居奇,壟斷銷售這套還行。
畢竟朝廷打黑而不打灰。
可如今這樣的亂世,朝廷成了個空殼子,地方上全靠自治。
那再想遊走在灰色地帶,整點囤糧拉架的把戲,背後沒點過硬的靠山,可就真玩不轉了。
手頭上有兵有地的軍閥勢力,諸如袁紹之流,可不會遵循這一套規則,你要不客氣,咱就直接搶!
而這也是甄堯辦事順利的緣故。
畢竟眼下整個冀州,曹昂算得上是相當硬的一股勢力了。
放眼整個關東地區。
曹家上下統合起來的話,那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最硬最強的一方。
如此一來,甄堯有什麼不敢的?
……
正在曹昂思量之際。
耳畔突然又傳來甄堯的聲音。
這小子在替曹昂斟滿一杯酒水後,接著便拱手對其言道。
“將軍,除了耗費資財吸納貨物之外,還有一事,在下需向您稟報。”
曹昂抬了抬手。
示意甄堯繼續說下去。
而在腹中稍稍整理了一番措辭後,甄堯便把事情一五一十的稟報而來。
“此番黑山賊來勢洶洶,而前幾日將軍不在郡城中,因此為郡以西的數座縣城中,皆可謂是人心惶惶。”
“雖然在審功曹的主持召集下,這些家族被勸服,並被震懾的不敢輕舉妄動,都老老實實的待在各自地方上。”
“但依舊是有不少家族,選擇在一定限度內出讓了手頭上的田產和鋪子,在下未經將軍您的許可,便一咬牙把這些都給接手下來了。”
“此番將這事上報給將軍,不知能否得到您的許可。”
本以為是什麼大事。
沒想到就指這個。
曹昂當即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言語之間無比輕鬆的說道。
“戰事來襲,而對我曹家一方信心有限的人,本就不值得我出手維護他們的利益,能保證他們在地方上安穩的生活,就已經算是相當不錯的了。”
“更何況你出手接下這些鋪子和田產,也是冒著風險在辦事兒,想捕獲最貴的魚,可是要冒著風浪的。”
“不僅是為了拓寬商路,同時也證明你們甄家願意托付一切,與我,與我們曹家維係在一塊。”
“我心甚慰,此事我應允了!”
……
剛說完這些話。
曹昂突然想到一點。
這小子故意這麼說,該不會向自己請求應允是假,實則就是在表功吧?
看似好像是在說“我們甄家沒有經過您的允許,就私自乾了這些事兒。”
實際上是在告訴曹昂。
“將軍,我們家族可把一切都托付到您身上了,忠心耿耿,天日可鑒啊,這個功勞您不能忘啊!”
潛台詞差不多就這麼個意思。
想到這裡。
曹昂不由得對甄堯另眼相看了起來,隻覺得這小子確實不一樣了。
結合昨天審配對自己說的,甄堯在安撫大會上的表現,還當真有些脫胎換骨的架勢。
莫非被他大哥甄儼給點通了?
心有所思。
曹昂也懶得繼續琢磨。
索性笑而問道:“聽審正南說,你那日當著所有人的麵,厲聲嗬斥那些個搖擺不定,想要逃竄的家族。”
“表現的是頗為亮眼,連他對你都讚不絕口,直呼甄家出俊傑。”
“文德如今也算是長進了啊!”
……
曹昂比甄堯的年紀大。
況且他身居高位。
故而用這種以上對下的語氣說話,自然是沒有半點毛病的。
而甄堯也沒覺得有絲毫不妥之處。
隻是故作憨厚的撓了撓頭。
而後堆起笑臉,向曹昂連連拱手。
“將軍實在是謬讚了,倘若是在外人麵前,那在下自然是毫不謙虛的,把這份功勞攬在我自己身上。”
“不過在將軍您麵前,那我肯定是要實話實說,不敢有半分欺瞞的。”
“那日之所以表現的頗為亮眼,並非是我開了靈竅,實乃有高人在背後指點,是她教我這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