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和的位置陡然被抬到了無限高。
這讓孔融感到有些困惑。
青州隸屬於關東地區,同時也是沿海地帶,在黃巾軍肆虐之前,的確算得上是天下的經濟重鎮。
把持著鹽業這一命脈,每年能夠為朝廷提供大量的稅收進項,倘若當時說青州頹廢將導致天下不穩,這句話還真有幾分正確性。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
在被黃巾軍一番犁地之後,青州早就變得破破爛爛,一番稀碎了,也就東部沿海由於位置偏狹,方才能幸免於難,遭到較少的破壞。
其餘各郡國早就不成樣子了。
這樣殘破的青州,對於整個天下的格局而言,隻能說是無足輕重。
更何況天下還不夠亂嗎,早就是一鍋稀粥了,這和青州有什麼關係?
而許是在孔融臉上看出了疑惑和茫然,曹昂當即向前一步,來到孔融跟前,接著雙眼直視著孔融,隨後以循循善誘的語氣解釋道。
“青州之地於旁人而言,或許無關緊要,但於我,於整個曹家而言,卻是相當關鍵的一塊地方。”
“因為這裡毗鄰兗州,地處兗州之東,乃是我們曹家的大後方。”
“隻有這裡安穩如山,平靜的不起一絲波瀾,才能保證兗州的安定,倘若這裡三日出一小亂子,十日出一大亂子,那我們曹家想要做些什麼的時候,也隻會覺得束手束腳。”
“所以似焦和這等無能之輩,在我眼裡就是毒瘡一個,隻有把它挖掉,換上一塊好肉,方能安穩舒心。”
…………
耳畔聽著曹昂的解釋。
孔融不由得連連點頭。
大致搞清楚了言語中的邏輯,也弄明白了青州對曹家的重要性,隻有穩定後方,才好在前麵施展拳腳。
可這和天下有什麼關係呢?
既然談到了深處,孔融在說話時也不會顧及那麼多,當下便同樣站起身來,隨即向曹昂拱手詢問道。
“青州的確地處兗州的後方,青州落定,則兗州將安,此乃正理。”
“隻是請恕在下冒犯直言,兗州的安定與否,曹家能否安穩的騰出手腳,與天下大局有何相乾之處。”
“莫非在子脩眼中,曹家一姓之地,已經可以代表天下了嗎?”
最後一句話問的有些不太客氣。
氛圍一下子就變得尖銳了起來。
然而曹昂對此毫不在意。
隻是輕描淡寫的,伸手向西邊指了指,緊接著意味深長的解釋道。
“曹家一家一姓之地,自然代表不了天下大勢,兗州的安定繁榮,也並不能決定朝廷的強大與否。”
“但我之所以將這二者連起來,乃是因為我與我父親曹操,籌劃著開春之後,便糾合兵馬西進長安,興義兵討伐董賊,以勤王之師迎回天子,儘當初討董聯軍未竟之全功!”
……
說到這裡。
曹昂故意停頓了幾秒。
給孔融留足了消化信息的時間,刻意的吊了吊他的胃口。
隨後親眼目睹著孔融猛然抬起頭,瞳孔猛烈收縮,雙眼向外突出,臉上滿是驚駭莫名的神色。
如此。
曹昂才滿意的繼續說道。
“隻有兗州無後顧之憂,家父與我才能毫無顧忌的騰出手來,調集州中絕大部分兵馬,跨越兩三千裡地,遠征西都長安。”
“反之,倘若青州尚自混亂不休,兗州後方不穩,隨時都有可能生出亂子,從而影響到我們曹家的根基,那我是絕對不會同意調動兵馬的。”
“畢竟討伐董賊,迎回天子,此雖為浩瀚之偉業,但要是連基業都沒守住,那一切也隻是空談而已。”
“隻要青州不在掌握之中,那我就不會調兵西進,不會給任何潛在的威脅,留下一絲一毫的機會!”
……
“嘩!”
一陣因衣袍擺動,而猛烈卷起的風聲,頓時在屋內響起。
隻見原本還能保持儀態,頗有幾分士大夫矜持儒雅之意的孔融,此刻仿佛瞬移般湊到了曹昂跟前。
雙目死死的盯著曹昂。
胸腔前後劇烈的起伏著,連帶著孔融在呼吸之間,都能聽到類似於抽風箱的聲音,端的是有些駭人。
隻是若仔細觀察的話。
便能發現孔融這看似有些驚駭的情緒背後,隱藏的是些許惴惴不安,以及很有幾分忐忑的神色。
一番作態過後。
孔融才勉強壓製住了自己內心的激蕩,強行令自己冷靜了下來,乾咽了一口唾沫之後。
其雙手抓住曹昂的臂膀,接著以飽含期許的語調,小心翼翼的問道。
“子脩,你方才所言可是當真,你與你父親真有西進長安,討伐董卓,救回天子以及公卿百官的想法,這該不會是在誆騙於我吧?”
在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孔融會感到質疑,這是合情合理的。
主要是前些年,關東聯軍討伐董卓,這件事給大家帶來了相當濃厚的陰影,讓不少諸如孔融一般的愛國誌士,都不再相信所謂的討伐雲雲。
那麼多人聚在一塊,最後什麼事都沒乾成,讓董卓大搖大擺的跑了,甚至還是在眾人眼皮子底下,一把火燒了洛陽城,然後打包帶走所有值錢的東西。
彼時關東各路諸侯,卻在做壁上觀,各自勾心鬥角,想著保存實力。
自那以後。
不少人就對討伐董卓,失去了信心,像孔融這般尚存心誌的,也很難對此再抱希望。
…………
而在感受到孔融言語中的質疑後。
曹昂卻是自信滿滿。
無比鎮定的朗聲道:“不瞞文舉公,舉大軍攻打長安,討伐董卓,這是我們曹家接下來的重要戰略,若無大事,絕不會輕易更改。”
“事實上迎回天子,救出公卿百官,再興漢室之威嚴,彰顯朝廷之法度,這件事一直銘記於家父與在下心中,但是一刻也不敢忘記啊!”
“當初在洛陽城外,袁盟主等人各有借口,各行其是,推脫著不願意追擊董卓,唯有我父親率領著麾下全部兵馬,頭也不回的追出了函穀關,直到兵糧耗儘,方才鬱鬱而回。”
“此事想必有不少人知道,由此難道還不可見,我曹家父子的忠心耿耿,對漢室忠心的天日可表嗎?”
“公為何還心存疑慮?!”
此言此語,擲地有聲。
孔融當即沉默以對。
作為一方郡國的太守,他也算是官場中的中上層人物了,尤其在地方上具備實權的他,更是擁有尋常官吏難以想象的發達耳目。
而曹昂之父曹操的事跡,這本就不是一件小事。
關東聯軍解散之後,曹家父子一路上的所作所為,也隨著各路兵馬返回原處,而像插上了翅膀一樣,傳遍了天下各地。
對此,孔融又豈能有所不知呢?
曹操以及曹昂,這父子二人,一門兩英傑,都是不容置疑的漢室忠臣,是令人心生敬意的大漢擎天柱。
自己對他們產生懷疑。
確實很不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