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菩提樹確實給人一種莊嚴大氣之感,傘狀的翠綠樹冠,又有一串串綠色菩提子,微風吹來,珠串綠葉搖曳,仰頭看久了,會恍惚間將藍天白雲和碧綠菩提,視為一體。
陸寧仰頭賞木,甘英秀在旁側石桌上泡茶。
凡行本來過來了一趟,見此情形,又告罪說去處理些教務,離開了中院。
“秀兒啊,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仰頭望天,陸寧恍惚間,有點忘了自己身份,隨口聊起了天,或許,真是太寂寞了吧,在這個世界,尤其在知道自己身份的人麵前,永遠都要高高在上不苟言笑,其實,便是身邊有多少人侍奉,也總是感覺,這個世界,隻有自己一個人一樣。
說完陸寧才有些警醒,搖搖頭,遼闊天空望久了,真的會眩暈會讓大腦停止思考。
轉頭看向甘英秀,卻見她有些不知所措,顯然想不到自己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說起來,甘英秀一襲雪白公主裙,披肩長發,氣質高雅,很有點後世文雅美女的感覺,不過,不管穿成什麼樣,骨子裡的東西卻不會變。
陸寧笑笑,揮揮手,“還是嘗嘗你的茶吧。”
甘英秀雙手奉上香茗,陸寧接過,看著白玉茶杯中那一汪碧綠,心下歎口氣,總感覺,好像自己每天喝點茶就沒了什麼胃口,自己這身子骨,也實在不知道怎麼回事。
突然想起一事,問道:“你招撫的那一家怎樣了?”
甘英秀、李師師、徐冬冬和大小舞,陸寧從吠舍戶中各自選了一戶人家,分彆是漁戶、農戶、商戶、匠戶共四戶人家,她們每人對口一戶,大小舞兩人對口一戶,名為“招撫”,就是了解他們的疾苦和需求,這四戶人家,陸寧選的是有代表性的,比如甘英秀對口的漁戶,是齊軍小部和阿拉乾奴隸兵征服此城的時候,其家被阿拉乾人殺了個七零八落,男丁幾乎都被殺光,本來是漁戶大族,現今剩的都是老弱婦孺,但家族漁船,沒在戰火中被焚毀,還是有七八條小漁船的。
不過如此一來,其原本獲得的神廟給予的撈捕之權便有些危險,那些首陀羅奴仆及不在籍的奴隸對這個突然失去了絕大多數男丁的本地漁主之一,便有了彆樣心思,不似以前那樣忠誠了。
現今天竺地除了類似女兒國那種母係部落社會,其餘地域男尊女卑現象更為嚴重,女子基本算不上是嚴格意義上的人,女子是真正的附庸品,根本沒有繼承財產的權力。
這家漁戶就是如此了,當家的是個七八歲的孩子,更被奴仆攛掇的,根本不聽母親的話。
至於祖母雲雲,年紀雖大,但更沒有什麼地位,因為中原那種年老便該得到尊重甚至刻入這個文化圈骨子裡得傳統,在本地根本便沒這種概念,反而老年人,尤其是老年婦女,因為勞動效率的降低,漸漸變成了累贅,地位低下無比。
甘英秀倒是很吝惜這一家那年紀最大的祖母,每次去都喜歡和她聊天,甚至捎帶著通譯吳瓊也成了那老婦人的女兒一般,兩人經常送去些好東西。
這些,在甘英秀寫的招撫折子裡都記載得清清楚楚。
這時聽陸寧問,甘英秀心下輕輕歎口氣,道:“還是老樣子,看來這個家庭千瘡百孔,衰落是必然的。”
聖天子麵前,她自不會表露對那老婦人的憐惜之情而多說什麼。
其實她自幼進入深宮,加之本是孤兒,從此和外界失去了聯係,甘貴妃賜她姓氏,也憐惜她偶爾會召她去敘話,但甘貴妃在她眼裡,是高高在上的主母,每次這種敘話,對她反而是一種煎熬。
倒是這老婦人,很是睿智,雖然對齊人很是尊敬,但相處幾次後,也漸漸放開心胸,和甘英秀聊天時,有時竟會令甘英秀感覺到這位老奶奶便是自己親人一般,甚至偷偷聊過一些真心話,這些話,便是和李師師、徐冬冬也不會輕易吐露的,畢竟,就算三人親如姐妹,但身份使然,也不可能聊天時沒有顧忌。
隻是不論如何,也不能在聖天子麵前為老婦人說話,何況,甘英秀也不知道,怎麼才能幫到她。
陸寧看了甘英秀一眼,道:“這戶吠舍,晚點帶我去看看。”
甘英秀微微一呆,忙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