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你就回去準備吧,我姐夫都提前叫了,你要反悔的話,天涯海角,我也抓你回來!要不,我沒麵子不是?”
“不敢,不敢……”徐文第額頭汗水清晰可見,和這東海公聊天,壓力好大。
徐文第告退後,從偏廳紗簾後走進來一個風姿綽約的身影,自然是一直在旁聽的大周後。
其實平素大周後的修養和小周後簡直一個模子出來的,但自從小周後莫名其妙成了這個東海公的女兒,大周後麵對陸寧,就總是難以保持淡定。
此時,她優雅無比的落座,雖然沒說什麼,但嘴角隱隱就有一絲嘲諷的意味,自然是陸寧的行事風格令她大開眼界,太,荒謬了……
“殿下,我看你乾脆,和聖上講,移鎮海州,金陵有什麼好玩的?”陸寧喝口茶,笑著說。
“東海公以為軍國之事,是過家家麼?還是殿下在你眼裡,和你一樣,整日隻知道胡鬨?”大周後蹙起眉頭,星眸有些慍怒,這東海公,從和自己夫妻及妹妹見麵的那一刻起,就極為隨便,沒有絲毫敬畏之心,現在,竟然妄議聖上和鄭王之間的事情。
“也不能這麼說,要能來海州,也未嘗不是一個好去處。”李煜卻是輕輕歎口氣。
陸寧自然明白,李煜現在是夾心餅乾,皇位之爭愈演愈烈,按曆史發展,本來是因為江北兵敗,國土儘失,甚至其後又敗給了吳越國,兵馬大元帥皇太弟李景遂難辭其咎,而李煜的哥哥,燕王李弘翼則在對吳越的戰爭中展示了非凡的軍事才能。
由此,燕王李弘翼及其黨羽趁機發難,逼得李景遂不得不再度請辭皇太弟這個第一順位繼承人的名份,唐主這才應允,並立燕王李弘翼為太子,儘管如此,李弘翼還是在李景遂回封地前,毒死了自己這個親叔叔。
而現今,曆史有所改變,所以,叔侄對儲位的競爭愈演愈烈。
李煜的日子就更不好過,給自己起了一堆“鐘隱居士”之類的稱號明誌,表示自己不參與皇權的鬥爭,怕是早想離開金陵那個是非之地。
李煜歎息著,說:“可惜啊,就算我想來海州,父皇也不會允許的。”
大周後也冷笑,“殿下寬厚,從未掌軍,你用徙鎮這個詞就錯了!殿下本來就不掌軍鎮,談什麼移鎮?”
陸寧就笑:“那不正好?在海州就設一軍鎮,由鄭王統帥,不很好。”
大周後俏臉更冷:“東海公真以為軍國事這樣兒戲嗎?”
大周後越聽這東海公的話越是一肚子火,她不知道多希望夫婿揚眉吐氣,如果能統帥一處軍鎮,那夫婿在皇家中,地位會大大增加,而且,也終於會有自己的部曲效力,但是,這何其難?尤其是極為警惕夫婿的燕王,根本就不會允許這種局麵出現。
這本來就是她最為遺憾之事,但現在這東海公輕輕鬆鬆說著,令人聽來實在很氣惱,這東海公,是腦子不好使嗎?專門揭人短的?
自己妹妹,在這樣一個人身邊?認他為父?
大周後就打了個激靈,太可怕了吧。
陸寧卻是一笑,看向李煜,說道:“我倒覺得,在海州,籌建一支可以橫渡汪洋的海軍,不是什麼兒戲之事。”
海軍?李煜微微一怔,本朝有水軍,而且,很強盛,是諸國中水軍最強的,但是,水軍的作用,無非扼守長江天險,最多也就是沿淮水北上,援守沿水各城,阻擋周軍過江。
但海軍?以海船為載具的水軍?卻是少有所聞了,畢竟中原大地,麵對的威脅從來不是海上,前朝時倒是為了藩國百濟,曾經和倭國開戰,殲滅倭國水軍無數,令倭國從此屈服大唐旗幟下,不過那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陸寧繼續道:“現今,百濟和新羅被高麗所滅,而高麗臣服北國,以往,新羅可是曾向我朝稱臣,但雙方戰事,我們根本無力牽涉其中,鞭長莫及。”
朝鮮半島在十幾年前被高麗統一,不過民間,還是習慣稱朝鮮人為新羅人,因為新羅婢,大大有名。
李煜搖搖頭:“番邦事務,我們參與其中,又有什麼好處?”
陸寧笑道:“實則如果我們真有乾涉其政事的力量後,自然是有好處的,就說高麗吧,盛產銅,但高麗人又不會鑄錢,我們呢,缺銅,如果得到高麗王的特許,在高麗開礦采銅,殿下認為有好處嗎?”
有唐以來,鑄錢就缺銅,用絹之類的充當錢幣,但很多時候,以物易物很常見,近二三百年,這都是中原王朝極為棘手的事情。
陸寧飲口茶水,“貨幣這東西,如果無限量大量製造,會對本朝整個經濟體係產生毀滅性打擊,但如果貨幣短缺,同樣會出現很大的問題。”陸寧琢磨著,怎麼給李煜解釋通貨緊縮,“錢少,物貴,購買力下降,該當貴重之物,不得不賣賤價,由此,民之錢越發少,而製物沒了利潤,物更少,由此,會形成惡性循環。”
李煜卻是睜大眼睛道:“東海公說,我們在高麗開礦采銅?”
陸寧啞然失笑,是啊,根本不用自己解釋什麼,金銀銅鐵,在這個世界本來就等於財富,如李煜,隻怕覺得銅無限,錢無限發行,那天下就將無比富足了。
點點頭,“對,希望我們將來能做到吧,按以往朝貢之製,對方可以用銅換走我們大量貨物,甚至十倍給之,這本來就不公平。”
“不僅僅高麗之銅,如果我們能有一支強大的海軍,保護我們的商人,鼓勵他們和高麗、倭國乃至更遠的國度交易,用我們的手工品換取他們的財富及我們所需之物,也會使得,我們的手工業更加發達,由此帶來的好處,鄭王慢慢就會知道。”
現今中原根本沒有人口壓力,如果天下安寧,賦稅製度合理,耕地及未開發之地足夠養活幾倍的人口,而耕地產量,育種等等,現在開始謀劃,也完全可以應對未來可能出現的人口爆炸。
而正因為自給自足習慣了,中原王朝曆來不重視海貿,手工品雖享譽世界,但都是貴族使用,出口量遠遠沒有到傾銷的狀態,國內手工業,也就一直沒出現井噴似增長,僅僅南宋有這個苗頭,卻被野蠻人入侵打斷。
甚至前朝有人發明利用水車紡布,卻被商賈認為如此會令布賤,搗毀了這種發明。
說到底,還是因為市場問題,如果市場足夠大,布賤又如何?
足夠大的市場,反過來,更可以促進一些發明創造。
所以,每一個後世之人,思及現今時代,都會有海貿的心臟在跳動吧。
陸寧心裡一哂,又道:“而且,籌建海上之軍,便是和後周交戰,也有奇效,我們可以攻擊其沿海之地,如登州,令其和高麗之間,貿易中斷,更可襲擾其產鹽地,如果北周鹽產量銳減,殿下可以想想,周地之境,會發生什麼事?有時候,戰爭,不僅僅是摧毀對方的軍隊,經濟之戰,更加可怕!”
李煜呆呆的,陷入深思。
大周後有些傻傻的看著陸寧,很多話,她聽不明白,但是,毫無疑問,從她隱隱聽得明白的部分,可以知道,這東海公,思維實在和常人不同,他琢磨的,這都是什麼啊?可是,又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父皇還是不會答應的……”李煌深深歎口氣。
是啊,理由再天花亂墜也好,廟堂之上,這撥錢款籌建什麼海軍之事,都不可能有人支持,更莫說,這其中,還牽涉皇子間,微妙的權力分配了。
陸寧笑道:“殿下無非擔心錢款的事情,如果我願意每年拿出封地賦稅的一部分,為殿下解憂呢?”
李煌一呆,看著陸寧,欲言又止。
陸寧知道,他估計是琢磨,你一年賦稅撥出一部分,又有幾個錢?用作軍費上,杯水車薪而已。
笑了笑,陸寧說:“我想,明年的賦稅,應該會大大不同,不過,就算沒多少吧,殿下隻說海軍之軍費自籌,那自然也沒了阻力,先來了再說嘛,錢的事,都是小事。”
李煜端起了茶杯,“我想想,我想想。”
大周後,美眸閃爍,不知道在尋思什麼。
陸寧也笑著端起茶杯,實際上,所謂籌建海軍,自己也不過是先提出個理念罷了,就算李煜真得到唐主支持來到東海,自己的重心也根本不是打造什麼海船戰艦,最起碼,目前不是,那是以後考慮的事情。
自己隨便說說,也看看現今的人,是什麼反應,當然,如果此事成,那就更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