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芥川龍之介現在很尷尬,還是大寫加粗帶下劃線的那種尷尬——這種尷尬已經持續一周了。
然而每次上班,看到言笑晏晏跟在自己身後的某位女性,本該淡去的尷尬就煥然新生。
“……是橫濱最近流行的指法嗎?很獨特。”鳴花模仿著京雀樓琴師的動作,語氣苦惱地笑道,“啊啦,明明看起來很簡單,準確做到卻很難呢。”
“鳴花小姐已經很厲害了!”女琴師臉色微紅,熱心地為她調整手指,“這樣,容易發力。”
披駝色圍巾的少女順著對方的指導開始彈奏,安靜喝茶的歌舞伎女孩對視,很配合地該開嗓開嗓、該取扇取扇——鶯歌燕舞、鶯聲燕語,場麵一時之間其樂融融。
與之相比,一旁的芥川龍之介就顯得格格不入。
之前把羽二重鳴花誤認為振袖新造、讓人家演奏、最後還被當場戳破,年輕的準乾部在浪濤中艱難端住人設,若無其事地哦’了一下,拎著衣服從容走人。
第二天,噩夢般的,芥川在自家門口收獲了一隻乖巧等待的鳴花。
準乾部先生不能暴露自己的為難和尷尬,隻能按照年輕男孩line的原計劃,麵無表情地、又一次把鳴花帶到了京雀樓——如此循環往複,直到這個奇特的組合變成京雀樓常客。
剛開始,負責歌舞伎表演的女孩們還束手束腳、滿心驚恐;等時間一長,女孩們發現,凶戾陰沉的芥川先生似乎隻是來聽曲子喝湯,漂亮的助理小姐更是溫柔如水、多才多藝、善解人意。
最後變成上班打卡式逛花樓:芥川獨坐上位喝湯,鳴花和女孩子們湊做一堆、小聲聊天。
聊的是演奏技藝,喝的是養生甜湯。
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芥川放下湯碗,趴在桌邊的羅生門湊過來,探頭在空碗裡滾了一圈。
正在和琴師討論新曲子的鳴花分神看這邊一眼,轉頭低聲囑托其中一個女孩;女孩小心翼翼瞅了瞅正位上悶不吭聲的一人一獸,點點頭,輕手輕腳退出去。
給羅生門多要了一份甜湯。芥川篤定:明明昨天還特意提過,羅生門不需要進食。多事的女人。
‘多事的女人’對上芥川的目光,謙恭優雅地頷首示意。
今天的甜湯是山藥枸杞。黏濃的山藥泥加上冰糖,慢慢熬煮出膩人的口感,卻恰好迎合芥川從未對外人提過的、重度嗜甜的口味——自然,隨主人愛好的羅生門也很喜歡。
□□逸了,安逸到罪無可恕的地步。清淩淩的琴聲和壓低音量的絮語中,芥川的思緒散漫:但是,我在休假,所以沒問題。
芥川厭惡人群聚集和吵鬨的地方,所以兩人一般會在酒館喧鬨起來前離開。
“芥川先生,您現在準備回住處嗎?”因為向大家告彆而落後幾步,鳴花小跑著追上病弱青年,“您似乎很少在外麵吃午飯。”而且看起來也不太像會做飯的樣子。
芥川聞言皺眉,兀自往前走:“多管閒事。”
“對不起,但芥川先生的樣子太讓人擔心了。”真是好孩子,無慘大人一般會說‘滾’呢。
鳴花小聲勸說,“前天,您坐的軟墊整個被血滲透了……負責清掃的孩子嚇了一跳。”
“你是在挑釁嗎?”青年倏地停步,微微眯起眼睛,“我接受你的挑釁。”
“……”您這什麼腦回路?我看起來像是能挑釁彆人的類型嗎?
鳴花解釋,“不是挑釁。京雀樓提供的燉湯含糖量很高,單一進食甜湯對身體不好。”
芥川冷淡:“與你無關。”
“我的意思是,”鳴花敗退,掏出宮內太太送的密封袋,“吃肉才會有力氣——您要吃肉乾嗎?是椒鹽烤製的,慢慢咀嚼會有甜味。”
芥川冷冷地盯著她,沒說話。
為什麼不收下呢?這個應該符合芥川先生的口味啊?鳴花茫然。
這裡要提一下。
儘管在無限城時一直被無慘花樣嫌棄,冷嘲熱諷、譏誚辱罵都是家常便飯;但鳴花做出的食物卻從來沒有被鬼拒絕過——哪怕是口味刁鑽到超越生物的教宗大人,上弦之二·童磨。
離開無限城後,就更沒人能拒絕鳴花の饋贈了:無害美人溫溫柔柔送到你手裡的,仔細觀察後百分百合你口味的美食,試問有誰能夠拒絕呢?
兩人麵麵相覷半晌。芥川率先移開視線,低聲道:“我不吃外麵的東西。”
和服少女困惑了一下,還是體貼地收回密封袋,緩聲道歉:“芥川先生,對不起,是我冒昧了。”
“曾經,因為吃外麵的食物,”芥川咳嗽兩聲,垂下視線,聲音沉悶,“導致金屬中毒。洗胃不及時,在醫院住了兩個月。”
這樣啊。鳴花疑問:“可京雀樓的燉湯……?”分明每次都接受良好地吃下去了啊?
“京雀樓是港黑掛名的產業。”芥川放慢腳步,“他們的廚師,指導過我一段時間。”
——在恩師太宰先生離開後,那位暴力大廚短暫地揍醒了一度陷入偏執和瘋狂的自己。
“芥川先生喜歡甜的食物嗎?”鳴花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