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木門原本是緊閉的, 但剛剛被中醫一推,微微打開了一條縫隙。
按理來說, 這門是可以直接拉開的, 但湯盈盈透過這個縫隙, 伸出手探了一下, 卻發現在門外, 竟然上了一個鏈條。
鏈條將門與門框的連接,中間上了一把款式非常老舊的銅鎖。
湯盈盈不死心地往銅鎖鎖眼位置摸了一下, 果然沒有找到鑰匙。
這個鎖從外頭上鎖, 目的明確,不讓門內的人出來。
意識到這點後, 湯盈盈第一反應是憤怒。
這是什麼意思, 憑什麼從門外上鎖, 把裡頭的人關在房間內?
一個被虐待, 受了傷的孩子, 在這麼簡陋的房屋中休養, 已經夠慘的了,竟然還要限製他的自由?
這個村子裡的人,是真不把小孩當人看了吧?
但憤怒過後, 湯盈盈很快又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昨天晚上, 她尾隨中醫和二丫出去, 雖然湯盈盈覺得,他們是不可能看得到自己的,但有沒有可能, 這些人起疑了?
難道他們猜出來每晚有人穿越過來?
不太可能啊……
倒不是湯盈盈瞧不起人,她自問不比中醫二丫要聰明到哪去,但她畢竟是在城市中長大,又穿進了書裡來,她的人生經曆,可比普通人要豐富多了。
但即使是這樣,每晚穿越這事,湯盈盈要不是親身經曆,也絕不可能相信的。
按照常理推斷,中醫和二丫要是真的對湯盈盈起疑了,應該也是把她當做鬼還差不多。
但鎖門對鬼有用嗎?
這些人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不論是什麼原因,湯盈盈都覺得,這件事上,小孩的權益絕對受到了侵犯。
她在這邊暗自生著悶氣,一旁的小孩雖然看不到湯盈盈在做什麼,卻能感覺到她站在門邊許久都沒回來。
“盈盈?你還好嗎?”小孩小聲開口詢問道。
“哦,沒什麼,我就隨便看看。”湯盈盈迅速回過神來。
這門被這樣鎖著,她確實無可奈何,湯盈盈一邊說著,一邊坐回到了床邊。
為了不讓小孩傷心,湯盈盈並沒有主動提門鎖的事情。
沒有想到小孩卻像是猜出她在想什麼似的,道:“今天大夫和我說,二丫擔心那個人喝醉酒晚上來找我,提議把我的門鎖上。”
湯盈盈驚詫地看著小孩。
這句話信息量,簡直太大了。
那個人,喝醉酒找小孩,二丫提議,把門鎖上?
“那鑰匙呢?”湯盈盈問道。
“在大夫那。”小孩道。
湯盈盈微微皺眉:“這個鎖,是臨時加上的嗎?”
“嗯。”小孩點了點頭,見湯盈盈沒再說話,他有些不安地看著湯盈盈,“你不高興嗎?”
湯盈盈在心中斟酌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是的。”
小孩有些忐忑地看著湯盈盈。
湯盈盈柔聲道:“我讚成出於保護你的想法,給門安裝一個鎖,但我覺得,鎖不應該在外頭,應該在裡麵,鎖不鎖門,什麼時候鎖,應該由你來決定。”
小孩很聰明,湯盈盈稍稍點一下,他立刻就明白了湯盈盈的意思。
他臉上流露出沉思的表情,微微點了點頭。
湯盈盈見他聽得懂,更是忍不住伸出手,憐惜地摸了摸他的頭。
小孩被湯盈盈摸著,有些不好意思,但他沒有躲開。
湯盈盈的手雖然不大,但柔軟的,暖暖的,讓他十分心安。
接下來,湯盈盈又和小孩溝通了許久。
首先,她確定了,這個門鎖是今天白天安裝的,自從安裝上後,就鎖上了。
雖然打著保護小孩的名義,但其實卻依然限製了小孩的自由。
第二,湯盈盈追問了一下小孩,關於毆打他那個人的情況。
詢問的時候,湯盈盈十分小心翼翼。
那個毆打小孩的人,一定在小孩心中留下十分恐怖的陰影,好不容易現在小孩生活在了較為正常的環境中,又有湯盈盈相陪,湯盈盈並不想勾起小孩不愉快的回憶。
但是不詢問到更多的信息,湯盈盈兩眼一抹黑,什麼情況都不了解,越往後拖延,對他們其實越發的不利。
小孩不記得過去的事情,隻記得醒來後發生的事。
他告訴湯盈盈,從他有記憶到現在,大概過去了將近一個月。
最開始,那個打人的男人,希望小孩叫他爸爸。
但小孩雖然不記得過往的事情,卻很清楚,眼前這個人,是個陌生人。
小孩不肯叫人,甚至一聲不吭,男人很快失去了耐心,直接毆打起來。
第一次被打過後,之後連續幾天,都有人來不斷勸說他,其中用儘了各種辦法,甚至告訴他,他是從山上撿回來的野種,本來應該與野獸為伍,甚至被野狗吃進肚子中。
是村民救下了他,小孩應當感激有人要他,更應當報恩。
然而小孩油鹽不進,彆說開口叫父親了,連話都不肯多說一句。
男人差點以為小孩是個啞巴,控製不住又開始打人,在打的期間,小孩實在是痛得不行,不小心發出了抽泣聲。
村裡的人發現他不是啞巴,隻是性格古怪之後,商議了一陣,最終決定把他關進小黑屋,讓他吃點苦頭。
湯盈盈來的時候,他已經被關進小黑屋一周多了。
他以為自己會死在裡麵的,沒有想到,竟然有一天會讓他見到奇跡。
小孩在說這些過往的時候,語言簡潔,整個人麵無表情。
他沒有哭訴,沒有難過,更沒有和湯盈盈訴苦,整個人看起來又冷漠又陰鬱。
湯盈盈幾乎被他的模樣嚇到,心疼得不得了。
這才幾歲的小孩,就被折磨成了這個樣子,這群村民簡直喪心病狂!
“沒事沒事,那些都過去了,接下來我每天晚上都過來,每天給你帶厚厚的被子,好吃的食物,保證不會再讓你挨餓受凍了!”湯盈盈連忙道。
小孩微微抬起頭看湯盈盈。
伴隨著他抬眼的動作,手機的光芒照進了他的雙眼中,像是在漆黑的夜空中點亮了星星一樣。
湯盈盈不知道,對於那些過往,小孩心中其實並沒有那麼在意。
他憎惡那些人,憎惡那些事,但是,他也很清楚,人生來到這個世間,苦難與幸福是對等的。
正因為經曆過那些令人絕望的事情,所以他才有幸,能夠遇到湯盈盈。
如果早知道會遇到她,對於那些過往,他不僅甘之若飴,甚至不畏懼更加痛苦一些。
隻要……湯盈盈能永遠陪在他身邊,就好了。
想到這,小孩將湯盈盈摸著他腦袋的手拿下來,用雙手握著湯盈盈的手。
湯盈盈雖然是女生,手不大,但小孩畢竟還是兒童,他兩隻手握著湯盈盈的一隻手,卻是剛好。
湯盈盈察覺到他的動作,還以為小孩想睡覺了,連忙鑽進了床中。
小孩見湯盈盈上來,連忙挪動了一下位置。
他原本躺在外頭的,湯盈盈上來後,小孩立刻睡到了裡麵,冰冷冷的,還沒被睡暖和的位置。
這農村的冬天,比湯盈盈所經曆的冬天要冷多了,饒是湯盈盈裹著羽絨服,四肢還是冰涼涼的。
她一直到鑽進被窩裡,發現暖烘烘的後,再看躺在一旁小小的一個孩子,才忽然意識到。
“哎?你剛剛不是睡在外麵嗎,怎麼睡裡麵了?裡麵好冷啊,我們換一下。”湯盈盈道。
“不用,我喜歡睡裡麵。”小孩睡在了冷冷的被窩裡,整個人挺得直直的,努力早點用自己的體溫,把被窩弄暖和起來。
“你喜歡睡裡麵,你剛剛就應該躺在裡頭……”湯盈盈說著說著,忽然明白了過來,“哎?你這是在給我暖床嗎?”
小孩原本板著臉的,聽到湯盈盈的話後,表情一下子就變得不自然了。
“沒有。”他口是心非地說著,然而話音未落,臉上的溫度“蹭”地一下就上去了,最先露餡的是紅彤彤的耳朵。
見湯盈盈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小孩感覺自己耳朵和臉頰瘋狂冒熱氣,即使沒有鏡子,他也知道自己此刻的樣子,肯定窘迫得不得了。
小孩索性一轉身,抓著湯盈盈的手擋住自己的臉,悶悶地強調道:“我不給人暖床。”
“是是是,你從不給人暖床,你隻是不小心睡錯了位置。”湯盈盈說著,感覺小孩的小手冰冰涼涼的,便將自己身上的羽絨服脫下來,蓋在了小孩的身上,裹著他的身軀。
湯盈盈這羽絨服,給她穿都裹得嚴嚴實實的,更何況蓋在小孩身上,當一床小被子都夠了。
小孩感覺到身上羽絨服的溫度與重量,剛想拒絕,湯盈盈就道:“好啦,不準動,接下來該給你擦藥了。”
她說著,直接將一直放在床邊的醫藥箱拿出來。
“我先幫你擦一下劃破的傷口,消炎鎮靜,免得發炎以後留疤,然後再給你揉一揉淤青的地方。”湯盈盈說著,很快操作起來。
小孩見湯盈盈要給他塗藥了,便沒再說話,乖巧地躺著,信任地閉上眼睛,將自己的傷放心地交給湯盈盈。
湯盈盈雖然不是專業人員,但好在小孩傷的也不重,普通的擦藥活血她還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