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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過善遊忘水,遠遠地瞧見一顆參天古木。
光是樹乾便有百人合抱而不止,叢叢綠茵如遮蔽天空的雲,枝葉間漏下的光似夏夜螢火蹁躚。
樹下盤膝坐著一位老人,鶴發童顏,披一件簡單的白袍,眼睛閉著,神態安寧而祥和,仿佛隻是在樹下小憩。
來到老人近前,沈如淵垂首行禮,“弟子沈如淵,拜見太上長老。”
夏玖學著他的動作,同樣行了一禮。
隻有莫天與齜牙咧嘴地嫌棄他倆,“如淵也就算了,你彆跟他學這些虛禮,老頭子睡得正香,指不定還沒聽見呢。”
說完,他幾步上前,大力晃了晃太上長老容寂的肩膀,彎腰湊到他耳朵邊,聲音差不多是吼出來的,“老頭子,醒醒!來人啦!”
容長老眉一皺,被拍得晃了晃身體,如漣漪驚擾了水麵,他臉上安詳的表情不在,倏然睜開眼,露出一雙灰白色的,與眼白幾乎看不出界限的瞳孔。
隻在睜眼的短短一瞬,近乎全白的瞳孔閃過刀劍般銳利的光澤。
而後便如同沉入湖底,鋒芒斂去,眼睛除了清澈些,依舊像蒙了層陰翳,與患有眼疾的老人無甚區彆。
容長老被光線刺得眼睛微眯起來,偏過頭仔細盯了莫天與一會兒,仿佛才想起來他這麼個人,嗓音含糊不清但特彆大聲地問,“什麼?到飯點了嗎?”
莫天與:“……早辟穀個千八百年了,你還吃什麼飯?”
容長老:“吃飯?對對對,是要吃飯。”
眼看著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對吼起來,音量一聲更比一聲高,驚飛樹上鳥雀,趕走遍地蟲蛇。
夏玖戰術後仰,“……這就是,南華宗太上長老?”
沒見麵以前,她以為應該是人與景相襯,太上長老指不定和善遊忘水一樣,外表看著平平無奇,但心中自有乾坤,頗具一番詭譎手段。
可現在,人與景確實挺襯的,襯的卻隻剩一個“忘”字。
這跟尋常的迷糊老頭有什麼區彆?
沈如淵麵不改色,“太上長老晉升渡劫失敗,以南華宗秘法保留元神,眼下正重修肉身,元神與肉身融合不當,才會如此。”
夏玖恍然,也不管聽沒聽明白,總之點點頭表示理解。
那邊和容長老的極限拉扯終於告一段落,莫天與喘著粗氣,一半是心累,一半是被氣的,“老頭子,今兒個就是來告訴你一件事,咱們南華宗來新人了。”
容長老呆了呆,遲緩地轉過身,看到恭敬站著的夏玖和沈如淵,笑得眼睛都眯縫起來,“好啊,一次就招來了兩個人。”
莫天與沒忍住潑他的冷水,“如淵不是前幾年才見過嗎?來的隻有那個小姑娘。”
“隻有一個啊。”容長老慢吞吞念叨著,肉眼可見低落下來,“不過一個也很好了。”
他一手背在身後,踱步而來,隻寥寥邁出幾步,卻眨眼間越過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在夏玖麵前站定。
容長老仰頭,一雙灰白的瞳孔好似空無一物,又好似明鏡般倒映她的身影。
夏玖在他的目光審視下,不自覺緊張起來。
晉升渡劫失敗,也就意味著容長老此前是合體期,比洛千荒還要高一個大境界。
她身上的異常瞞得過去嗎?
容長老看著她,視線尤其在她肩膀上的豬頭,和腰間蒼梧寄宿的玉璿璣上頓了一會兒,最後卻隻是彎起眉眼,“南華宗是一片清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