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麼,他兒子在我手裡呢!”應子弦笑嘻嘻的,她直覺不喜歡看聞銘眉頭緊鎖的樣子,於是特意去哄他,“要不這樣,你把你爸號碼給我,我給他打個電話。”
聞銘疑惑地看著她。
她清了清嗓子,手指在耳邊比了個電話的姿勢:“喂,裡蛾幾在我手上!哈哈哈哈!”
聞銘也失笑,他眉眼溫柔,,輕輕撫過她的長發:“我以為你不願意去。”
他沒忘記三年前分彆的那個夜晚,他提到婚姻時,她的抗拒和退縮。
“那個啊。”提到這個應子弦也很不好意思,三年過去了,人事都改變了很多,她的思想和觀點也在發生變化。三年前的自己對婚姻是有極大的恐懼和抗拒的,她視婚姻為洪水猛獸,是埋葬女性獨立個性的墓地;三年後的她卻能更客觀、更理智、不那麼偏頗地去看待婚姻這件事。如果說愛情是童話,婚姻固然是讓愛情無法自在的重量,拖著它往下墜,但也是這個重量,讓愛情不那麼輕飄,而能落到實地。
而如果對象是聞銘的話,她就更不怕了。
聞國山掛了電話以後,氣得要死。警衛員拿著速效救心丸緊張地在一旁候著,聞國山緩過來以後,看了他一眼:“不至於。我還死不了。”
警衛員不敢說話。
聞國山歎了一口氣,他和聞銘的父子關係就是一場長期持續的博弈。小時他弱小無能力,很多時候無法反抗;後來他羽翼漸豐,從雛鷹長成了翱翔於天際的雄鷹,再不害怕懸崖峭壁和河灘險峰,於是從鷹巢裡飛出去,再也不回來。如今他隻是讓他帶女朋友回來給他看看,他都不肯同意。
聞國山有時也會反思,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麼,在家庭中是否扮演了一個嚴苛的封建大家長的角色,可是既無人聽他訴說,也無人給他台階下,他隻能被架在高高在上的那個位置,下不來。
電話響了,警衛員去接電話。兩分鐘後,他喜形於色地跑過來:“司令,聞銘說這周末帶女朋友回來吃飯!”
聞國山精神立刻矍鑠起來,一下一下拍著椅子扶手:“好,好。叫小鄭周末弄幾個好菜、弄幾個硬菜!”
周末,應子弦比以往提前半小時起床,刷牙洗臉洗頭化妝挑衣服,聞銘花了10分鐘打理好自己的時候,應子弦還卡在挑衣服這一步。
她把衣服裙子鋪滿了一床,一件件拿起來試:“這件太露。”“這條裙子會不會太短。”“這條太有攻擊性,長輩應該喜歡溫婉掛的。”
忽然轉身問聞銘:“我是不是該穿褲子?你爸應該喜歡那種英姿颯爽的女孩子吧?女兵這種?”
聞銘完全心不在焉,被應子弦的雪膚晃花了眼,直覺再讓她這樣折騰下去,他可能先要暴露禽獸本性了。於是隨手拿了一條裙子:“穿這件。”
那是一條墨綠色的連衣裙,墨綠色很挑人,但是應子弦皮膚雪白,長相美豔精致,能壓得住這條裙子。裙子的設計也很簡約,成熟但不老氣,應子弦穿上後,還是很滿意的,拋了一個媚眼給聞銘:“你眼光不錯哈。”
聞銘笑了笑,在他心裡,應子弦無論是怎樣的穿著打扮,都是最美的。
他安慰應子弦:“彆緊張。他兒子都在你手上,你怕什麼。”
應子弦噗嗤一笑:“我這算什麼?挾天子以令諸侯?”
這樣一打趣,應子弦緊張的心情果然得到了緩解。兩人吃好早飯,拿好準備好的禮物,出發去聞國山那。
車子駛進軍區大院,門口的警衛認識聞銘的車,很快放行。應子弦最後理了理裙子,昂首挺胸,拿出最好的儀態,挽著聞銘下了車。
開門的是家裡的鄭阿姨,一張圓乎乎的臉上都是喜慶熱情的笑意:“聞銘回來了啊,這是小應吧?可真漂亮。快進來,司令一直盼著你們呢。”
聞銘家中是典型的中式裝修,一水的紅木家具,客廳與玄關之間用一架紅木屏風隔開,屏風上繪著山石蒼鬆,很符合聞國山的身份。
轉過屏風,應子弦看到了沙發上坐著的那位老人。他精神矍鑠,自有一種上位者的氣勢和威嚴,看上去不好親近。此刻正用如同鷹隼般的銳利目光打量她。
應子弦並不膽怯,迎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聞叔叔好。”
“好,坐。”聞國山有點詫異,很多女娃子看到他的眼神,下意識的會躲閃,這個女娃子膽子倒大。
聞銘和應子弦在沙發上坐下,應子弦看了看聞銘,她拘束是正常的,怎麼這位爺也這麼生分,不像是回到家中,倒像是來做客一般。
坐下後,這父子倆半天都沒人說話,氣氛尷尬得一逼,應子弦感覺自己就像那個“我快要窒息了”的表情包,恨不得掐住自己喉嚨。她保持微笑,偷偷捅了捅聞銘,示意他開口找話題。
聞銘默了一會兒:“您老身體還好吧?”
聞國山:“還行,沒被你氣死。”
話題到此完美終止。
應子弦的笑容逐漸崩裂,受不了了!
她清清嗓子,看她挽尊小能手出場!
她笑吟吟道:“聞叔叔,我上次看軍事頻道,上麵介紹了一種新式機槍,說它比傳統機槍有更多優點,我沒太聽明白,你能給我講講嗎?”
聞國山一聽,頓時來了精神,他最喜歡和彆人討論軍事話題,隻是家中子侄輩大都從軍,對這些話題了解得比較多,沒人肯聽他吹;外行人要麼絲毫不感興趣,要麼一竅不通,無法溝通。像應子弦這樣的對軍事有興趣又一知半解的萌新,簡直是他最好的說話對象!
接下來到開飯的這段時間,聞國山開始滔滔不絕地對應子弦進行科普。應子弦儘職儘責地充當一個觀眾,時不時給予共情、支持和肯定,還不著痕跡地把話題轉向聞國山年輕時參戰的經曆。
人越老越喜歡回憶往事,聞國山很喜歡講自己年輕時南征北戰的經曆,似乎能從這些回憶中感受到年輕時的活力和健康,而暫時從已垂垂老去的事實中逃遁出去。
隻是大部分時候,不大有人願意聽他講古。而應子弦願意,還不時提問,驚歎,嘖嘖稱奇,簡直是最佳聽眾。
應子弦倒也不全然是為了迎合聞國山。事實上聽老革命講這些往事,比看史料來得更為詳實和真實,很多細節是史料不會記載的。
戰爭往往是最宏大的敘事,而宏大敘事下個體的命運、選擇、悲歡離合總是容易被忽略,可正是這些個體,才決定了敘事的走向。
鄭阿姨把飯菜都端上桌,道:“司令,聞銘,小應,來來來,快吃飯。聞銘,我做了你最愛吃的菜;小應是南方人吧?阿姨也學了幾道南方菜,你嘗嘗地不地道。”
講真,應子弦覺得鄭阿姨都比聞國山熱情多了。
聞國山講得還意猶未儘,他端起搪瓷杯喝了一口茶,道:“小應好,小應是個好孩子。”
聞銘沒說什麼。他沒敢告訴他爸,在剛才的談話中,應子弦起碼用了三四種心理谘詢的話術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