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素不喜觥籌交錯,故而辭了袁公美意。”她撇了一眼設宴的大帳,此刻燈火通明,搖頭唏噓道:“聽來把酒言歡之聲正盛,今夜還不知要到幾更呢。”
白須老者歎恨小輩不成氣候的姿態,出現在一個十四五歲郎君身上,曹操聽了有些忍俊不禁。
這一笑還真讓郭懿心裡有些沒底,她趕緊問:“將軍何故發笑?在下言語頗為滑稽嗎?”
“非也非也,我見郭曹屬憂心之態,原來這營中還有人與我存有一樣的愁慮,欣慰不少。”
曹操收斂了笑意,抬眼朝遠處望去,四周火把照映的火光在他眼中交疊,借著夜幕深沉的火光,仍能感覺他眼中的凝重與淩厲。
他的聲音平緩滄桑:“黃巾尚未平息,董卓之亂又起,義兵雖聚於關外,然終無絲毫進取,不知亂究竟何時才能休止。”
郭懿循著他的目光看去,所望西麵,那是兩京所在。
董卓挾持了天子,他一心要討賊,卻有心無力,實在無奈。且不管日後的曹操如何,至少此刻站在這裡長發喟歎的他,是足見一片赤忱之心的。
她出言勸慰道:“南陽何顒所言,安天下者,必將軍也,懿也深以為然,將軍不必自惱,靜待時勢便是。”
這話裡有許多恭維的意味,畢竟她也不知道,今後誰是能安天下的人。
不知道曹操有沒有當真,他收回目光,慨歎一聲,“但願操能抓住時勢吧。”
夜裡風大,郭懿出來隻穿了件薄襖,一陣風刮來吹在身上,她些許發冷打了個寒顫。
曹操提議往河畔篝火邊坐著烤火,兩人繞過交錯的營帳,到了寬闊河灘之地,沿河點上許多火堆可以烤衣物吃食,也能取暖。
找了個火堆就地坐下後,曹操叫人將拿酒架在火上溫著,又招呼郭懿也坐。
郭懿見地上儘是木柴燃完的炭灰,難免沾染衣裳,一路小跑過河邊搬了塊平整些的石頭擱著,才肯坐下。
周圍兵卒在哼唱歌謠,他們之中大多數人,跟隨袁紹從渤海來,燕趙之音的曲調中總多慷慨悲歌之氣,讓此刻的氛圍多了些淡漠的哀愁。
曹操給她添了一勺縹酒在漆碗中,碗裡升騰起繚繞的熱氣,散發著淡淡的酒香,“酒正溫,郭曹屬陪我喝幾盞。”
她接過酒,頷首示謝,覺得郭曹屬這個稱呼怪怪的,對曹操說:“將軍叫我奉純便可。”
曹操也隻當她是個嬌慣晚輩,關心起來:“我看奉純弱不禁風,營中生活尚能慣否?”
“習慣習慣,袁將軍這裡待遇好。”她雖然在軍中當了管倉庫的曹屬,但袁紹遲疑不戰,也沒有太重差事要她做。
除了學騎馬辛苦些,仍是潔淨的軍帳住著,膳食跟著諸侯們吃也是魚肉菜果,比起身邊擠十人營帳,朝齏暮鹽的大多數士卒,不知要好多少。
“本初素來禮賢下士,我才在雒陽與他相識時,他已是聞名東都的學子了,”曹操如話家常一般,講著他與年少過往,“後來我見他聲名顯著,見他庭嗬董卓,何等誌向氣魄……”曹操悶悶的喝了口酒,歎恨地搖了搖頭,“隻是如今他之誌向,與我行之陌路了。”
郭懿差點忘了,曹操雖是軍閥,亦是個詩人,而作詩的總好多愁善感,還有宦官之後這樣不太為士族待見的微妙身份,也更讓他有一番細致的心思。
又想起荀彧和係統的話,她倒對曹操多了些好奇。
舀了一勺酒添在曹操碗裡,她端坐起來:“將軍之誌,懿願恭聽。”
曹操舉起酒一飲而儘,似是鼓足勇氣一般,深深呼出一口氣,開始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