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王氏真感覺周小如變了,具體表現在會主動進灶房幫忙,晚上洗了腳不會嫌冷就拒絕倒洗腳水,換下的衣裳也不會耍賴讓她洗，就連睡懶覺的習慣都改了。
年二十九這天,一大早周小如就跟王氏一道起來了,因著早飯簡單不用她幫忙,周小如便沒跟進灶房,而是拖了大掃帚出來準備打掃院子。
王氏忙活間騰出空子朝外看，看見哈著氣乾活的周小如，一麵覺得欣慰,一麵又心疼不已。到底沒忍住，快步出來奪了大掃帚：“大冬天兒的地不容易臟，前兒個我才掃過，今兒用不著再掃。走走走,你去灶下烤烤火去，瞧你這手都冰成什麼樣了！”
王氏的手暖暖的,灶下火已經燒了，同樣也暖暖的。周小如被按在灶下,搓了搓因突然遇熱而有些癢的手,忍不住美滋滋的笑了。
說真心話，不乾活真幸福啊！
王氏笑罵：“想什麼呢？看你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
在鎮上的日子一直都很怕，時間並沒能衝淡周小如的恐懼，但回了家看見還是寵著她的王氏，她就放鬆多了,當然兩邊強烈的反差對比也叫她知道，原來娘真的是疼她的。
周小如道：“覺得回家真好，娘真疼我。”
王氏正在切大白菜，明兒才過年，今兒又是早飯，就簡單炒個菜就行了。聞言切菜的動作停下，偏頭道：“但你知道乾活是好的，以後嫁了人，到婆家那邊可和娘家不一樣，你得眼裡有活，這樣才能叫婆家喜歡。”頓了頓，又道：“但是回娘家來就不用了，有娘在呢，你儘可以歇歇，活兒都叫娘來做就行了。”
要是這樣，她都不想出嫁了，一直在娘家才好。
但是這樣對嗎？
嫁去婆家需要乾活叫婆家喜歡，那在娘家不乾活，論理不是應該被人不喜歡的嗎？就算娘不會這麼想，但三個哥哥三個嫂嫂肯定都會這麼想吧？
可是三嫂也沒乾活啊，這個時辰了起都還沒起呢！
話到嘴邊，周小如正要說時，突然想起在鎮上被關的日子，也想起當時周山海是怎麼陰森森的跟她說殺了沈軒的事，她被自己嚇得渾身一顫，馬上話鋒一轉道：“娘，我長大了，有很多活也該乾起來了。而你已經辛苦了大半輩子，也是時候享享兒女的福了。”
一向不懂事的小女兒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王氏一愣之後眼睛便紅了。這話她不是第一次聽，先前周山海也說過，但她怎麼都沒想到，有朝一日周小如也會說。
值了！
真的值了！
老頭子走了後她一個人辛苦這麼多年，是真值了！高明河源都分出去了，日子過得也不錯，即便河源至今膝下無子，但兩口子都沒問題，魏氏有孕是早晚的事。山海兩口子過得更好，而秀婉的身體沒問題，山海就算有問題，兩口子有錢，也不怕治不好。
王氏轉了頭飛快的抹了下眼淚，然後才道：“享什麼福啊？還有你這個討債鬼沒嫁人呢，等你嫁了好婆家，那我才能安安生生享福呢！”
周小如想到回來時周山海問的問題，道：“這次回來，三哥有問我對親事有什麼看法，我說都聽他的，大概是他已經幫我看上不錯的人了吧？”
王氏道：“那我回頭得好好問問他，你放心，你三哥給你找的肯定不會差，他可是你親哥哥！”
是嗎？
這個親哥哥對她可是很凶很凶的。
不過看在娘的麵子上，確實應該不會害她。
周小如看著王氏，她似乎已經很久沒好好看過娘了，這會兒再看，就發現娘好像老了許多。但她還是問出了一直都想問的問題：“娘，要是一開始三哥沒打算娶三嫂，你會為了三哥，硬逼著我嫁給廖少爺嗎？”
聽周小如提起廖有為，王氏頓時就來氣了：“你呀你，你還敢提他呢！廖少爺多好啊，如今他瘦了，看起來多俊俏的人啊，配你難道還配不起嗎？還有，他那媳婦兒也病死了，你當初要是跟了她，要是肚子再爭氣及時揣上個小子，這會兒說不得都能被扶正！你還提他，提起他我這心裡都直冒酸水兒！”
周小如何嘗又不冒酸水呢，但再冒也沒用，廖少爺在美人館從來是看都不多看她一眼的。不過眼下這不是最重要的問題，她執著的繼續問：“娘，你就回答我的問題嘛，要是三哥沒有娶三嫂，你會為了他硬逼著我跟了廖少爺嗎？”
王氏想都沒想：“我怎麼敢啊，你不是都要尋死啦？你從小到大，我對你怎麼樣你不知道啊？人家的姑娘，家裡窮的哪個不是早早就嫁了，叫娘家能有錢給兄弟們置辦聘禮的。但咱們家呢，留你到現在不說，從小到大地你沒下幾回，家務活你也沒乾幾次，人人都說我養你養的跟那鎮上地主家的姑娘似得，娘何曾逼過你做什麼事？”
倒還真是。
三嫂沒進門前，她過的那日子在胡家村可是遭所有姑娘羨慕嫉妒的。而三嫂進門後……自己的苦自己知道，但在村裡人眼中，她卻更讓人羨慕嫉妒了。
是啊，不過就是乾了應該乾的家務活罷了，但是她卻有了做老板的兄嫂，能靠著兄嫂嫁到更好的人家了。
在鎮上的時候周小如就想了很多，而如今從王氏口中又得到了這樣的答案，她的心結總算是解開了一大半。娘雖然疼三哥多過疼她，但也並不是為了三哥好就不管她死活的，畢竟她也親眼看見了，廖有為確實很不錯。
她道：“知道啦知道啦，娘對我最好了！”
王氏笑了起來。
何秀婉拒絕了周山海一起睡懶覺的邀請，洗漱好過來，在灶房門口正好聽到周小如的問話，因立刻進去不大合適便停了腳步，恰巧將兩人的全部對話聽完了。
原來周小如的心裡竟一直沒放開這事嗎？
雖然在何家何秀婉是被偏愛的，但是她完全能理解周小如的心理，因為即便是和睦如何家，小妹秀蘭曾經也是吃過爹娘偏愛她的醋的。
而王氏，的確對周山海更偏愛一些。
何秀婉加重了點兒腳步，走進了灶房，看著立刻看過來的周小如，衝她笑了一下。這孩子隻要以後能變好，她可以不介意從前的事，哪怕是看在王氏的麵子上，也待她客氣些。
王氏有些詫異：“秀婉，你怎麼不多睡會兒？在鎮上辛苦了半年，也趁著過年回家好好歇歇。”
在鎮上的確挺辛苦的，但再辛苦，她這個兒媳婦進門半年都沒伺候過婆婆，總不能過年了好不容易回來，卻叫婆婆伺候她的。
何秀婉道：“這不是過年嗎，心裡想著就高興，睡不著。再說，為了跟山海哥忙生意，我們倆半年都沒能在家孝敬娘了，過年自然要多乾點兒活，也好叫娘輕省輕省。”
王氏頓時樂開了花：“我哪裡就累了，天天在家沒啥事乾，我半點兒都不累的。”
何秀婉沒再接話，挽起袖口看著灶房門口那一攤的菜，道：“這是早上要做的菜還是晌午要做的？我先去洗了吧。”
王氏忙攔她：“那是晌午吃的，不急，這會兒一大早水太涼了，一會半上午了再洗。”她是知曉何秀婉是個忙碌性子的，因此就道：“你既閒不住，那你換了小如來燒火，我正好有話跟你說。”
周小如讓開位置，但卻沒走，而是搬了小板凳坐在外麵些，看著何秀婉仰臉笑著問王氏：“娘要跟我說什麼？”
王氏看了眼周小如，道：“小如方才跟我說，你和山海是不是已經給她相看到不錯的人家了？”
相看了兩家，雖然周山海還沒拿定主意，但原就計劃叫王氏和周小如都見見的。畢竟再是不喜歡周小如，既然容了她，那就決不能不顧她個人意願隨便把她嫁出去，周山海做不出來這種事，何秀婉以為他是疼妹妹，自然也覺得應該問問周小如和王氏的意見。
因此就沒瞞著：“是看中了兩家，兩家條件都不錯，一家在隔壁鎮子上做了個賣酒的小本買賣，家裡隻有一個兒子，一家人都很和氣。另一家是離運來鎮最近的大陳村，家裡是兩個兒子，男方是次子，家裡有祖上傳下來的百十來畝地，自家種一些，佃出去一些，光是收租子一年也有不少錢了。”
確實是用心找的人家，這兩家王氏聽著竟都滿意，不過因為舍不得周小如嫁太遠，她心裡就更傾向於大陳村的那戶人家。
何秀婉道：“現在不著急定下來，等過完年了娘跟著一道去鎮上，叫山海哥把兩家的人都請了，你見見，小如也私下看看，都看中了咱們再做決定。”
這樣更好。
王氏笑嗬嗬的點了頭，不過還是問了周小如一句：“小如，你心裡可有什麼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