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伸手,塞了一個蜜餞進她軟軟檀口中。
等林驚枝咬完蜜餞,裴硯又去桌上端了茶水給她漱口。
屋中燈燭,不過豆大,林驚枝喝了湯藥不久,就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裴硯冷冷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今日怎麼不見孔媽媽?”
側躺著的林驚枝猛地睜開了眼睛,所有的睡意霎時退得一乾二淨,她衾被下蜷著的指尖微微地發抖,隻覺裴硯呼吸拂過她白皙後頸,渾身寒毛炸起。
偏偏他音色熾熱,是令她沒法忽略他的存在。
“孔媽媽娘家侄兒添丁,同我告假幾日,歸家去了。”林驚枝儘量平靜聲音道。
裴硯略帶粗糲的指腹,從她嬌嫩的耳垂撫過,他鼻息又逼近了一些:“是麼?”
“家中添丁的確是喜事。”
林驚枝咬了下唇:“嗯。”
好在裴硯沒再問什麼,可這一整夜,林驚枝怎麼都睡不安穩,夜裡噩夢連連,她又不敢隨意翻身,僵躺了一晚上的身體,終於在天蒙蒙亮時,才勉強睡過去。
翌日,等林驚枝睡醒時已接近晌午。
“晴山。”
“老奴在。”推門進來的卻是孔媽媽。
孔媽媽帶人進屋伺候林驚枝洗漱,等給她梳頭時才壓低聲音道:“少夫人交代老奴的事,老奴已經辦妥了。”
林驚枝點了點頭:“家中侄孫如何?”
孔媽媽鬆了一口氣,歡喜道:“雖是頭胎,卻是個厲害的小子,生得胖實,好養活的。”
孔媽媽說著,從袖中小心掏出個荷包,有些不好意思道:“少夫人賞了那麼多東西,家中也沒有什麼能送給少夫人的。”
“侄媳婦親手繡了個石榴花樣子的荷包,裡頭裝了花生、瓜子、蓮子,希望帶一帶喜氣,少夫人能早日懷上和郎君的孩子。”
沾喜氣這種做法,無論是百姓之間,還是世家貴族裡頭,都是極為流行的。
前一世,林驚枝為了求子,更是不知試了多少法子。
她視線落在孔媽媽手中的荷包上,心底苦笑一聲,大致這輩子,她是不可能再有孕了。
此刻卻又不想辜負孔媽媽的好意,和那位侄媳婦月子中給她繡的荷包。
林驚枝輕輕垂下眼簾,擋去眸中冷意,隨口道:“那就麻煩孔媽媽,隨便找一處放著。”
“是。”
林驚枝卻沒料到,孔媽媽直接把荷包掛在了床榻最顯眼的金帳勾上,晚上裴硯回來時,冷白指尖捏著那荷包,斂眉打量許久。
也不知上頭繡著的花紋,和荷包裡裝著的東西,會不會讓裴硯誤會是她在求子。
林驚枝蜷在袖中指尖顫了顫,她想了想,為了避免越描越黑,還是閉口不談比較好。
可等到深夜,她才躺下不久。
裴硯忽然伸手,結實的手臂把她纖瘦的身子抱進懷中:“你現在在喝藥。”
“我們必須禁房事。”
“等你身子骨調養好後,孩子總會有的。”
林驚枝的身體明顯一僵,連唇色都白了幾分。
她死死咬著唇,忍著喉間苦澀,明明是他讓人給她喝的避子湯,他現在卻告訴她日後定會有孩子。
林驚枝隻覺得嘲諷,她閉著眼睛裝作已經睡著的模樣,並沒有理會裴硯。
等到第二日清晨,裴倚憐早早就來驚仙宅中尋林驚枝了。
“嫂嫂,你可讓人定了酒樓?”
“我聽外頭說,今日殿試後,陛下會敲定前三甲。”
“狀元、榜眼還有探花,到時會騎著白馬從宮中出發,繞著汴京城遊行一圈。”
林驚枝臉上浮出一個淡淡的笑:“那日你與我說後,我就早早派人去定了酒樓雅間。”
“不過回家時,你可彆說今日我帶你出府去玩了。”
裴漪憐眼中帶著羞澀點了點頭:“我自然不會說的,母親若是知道了,那還不罰我跪小佛堂。”
林驚枝留裴漪憐在房中說了一會子話,她時辰也差不多了,就帶著孔媽媽和晴山準備收拾東西出門。
一行人才穿過廊廡,走到驚仙宅門前,就恰巧遇到裴硯帶著山蒼葉同樣往外走。
山蒼朝林驚枝和裴漪憐行禮。
“少夫人和二姑姑娘這是要出門?”
“今日殿試,等會子街上人多,可要屬下多派幾個侍衛保護少夫人。”
裴漪憐心虛地往林驚枝身後縮了縮,她根本不敢去看裴硯。
裴硯微冷視線落在林驚枝身上,淡淡問:“夫人準備去哪兒?”
“瞧著今日天氣尚好,帶漪憐姐兒去外頭逛逛。”林驚枝說完,也不管裴硯是如何反應,牽過裴漪憐的手,麵無表情轉身上了馬車。
裴硯盯著離去的玄黑馬車,語調極冷朝山蒼吩咐:“派人跟著。”
“隨時彙報少夫人的去向,事無巨細。”
“是。”
等林驚枝帶著裴漪憐等人,坐在花重金定好的雅間內時。
裴硯端坐在書房中,手上也握著一疊密報。
打頭一份,寫著“月氏-白玉京”幾個字。
裴硯卻沒看,而是慢條斯理抽出最下邊一張,白紙上用蠅頭小楷詳細寫了林驚枝出府後都做了什麼。
當裴硯一目十行看到,探子彙報她這次出去的目的,竟然是和憐姐兒去看狀元遊街。
裴硯那雙望不見底的漆眸中似有烏雲攀升,極快閃過眸中壓抑著的情緒:“雲暮。”
“屬下在。”
“隨我出去。”裴硯嗓音像被風霜撩過,冷得有些嚇人。
雲暮心頭一凜,趕忙抬步跟了上去。
包廂內,她們用過午膳不久,外頭的街道就開始熱鬨起來。
熙熙攘攘人頭攢動,街上有許多頭戴幕籬的女子,也有神色莫名緊張的丫鬟婆子打扮的仆婦。
林驚枝靠在窗旁坐著,從上往下瞧著有趣。
裴漪憐就坐在她身旁,清澈明亮的瞳眸睜得圓圓的:“嫂嫂覺得狀元會生得好看嗎?”
一旁站著的孔媽媽笑著接話:“二姑娘,老奴聽說過一則趣事。”
“當年先皇還在世時,曾親口封過一個有狀元之才的學子,為探花。”
“為什麼?”裴漪憐不解。
孔媽媽繼續道:“就因為這位探花郎,生得實在是好看。”
“二姑娘若是想擇婿,不如等會兒子多看看探花郎。”
孔媽媽打趣的話鬨得裴漪憐羞紅了臉,她的婚事遲遲未定下,來了汴京後難免好奇,才會央求著林驚枝帶她出來看看。
幾人正在說笑,熱鬨街市忽然安靜下來。
林驚枝下意識抬眸,往外看去。
卻見裴硯帶著一群黑衣侍衛騎在高頭大馬上,他穿了一身白月色對襟圓領寬袍,腰係正紅色宮絛,兩端掛玉。
深邃眉眼,好似藏了天穹的星辰,讓人不敢輕易對視。
偏偏又是,郎豔獨絕,世無其二的端方姿態。
人群中,也不知是誰高喊了聲:“是河東裴郎。”
街道上有開始沸騰,不知多少懷春少女,把袖中香帕往裴硯身上丟。
裴漪憐目瞪口呆,看向林驚枝:“大哥哥怎麼也在?”
“他往街道上轉一圈,這世間還有哪個女子有心思去欣賞狀元郎啊,世間女子的心思都被大哥哥勾走了。”
果不其然,等真正領頭的狀元、榜眼以及探花從皇宮太和門,跟著禮樂出來時。
街上雖然有人,但比起最開始的模樣,安靜不少。
這時候,包廂外傳來輕響,孔媽媽都來不及拿出幕籬給林驚枝帶上,山蒼已從外頭推開了門。
裴硯負著手,大步走進包廂中。
他似笑非笑盯著林驚枝問:“不知,枝枝覺得是狀元郎生得好看。”
“還是你夫君生得好看?”
“……”
包廂裡氣氛。
霎時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