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觀韻愣愣跪在原地,看著沈樟珩大步離開的背影。
“父親,就連您也不要觀韻了嗎?”
“觀韻究竟做錯什麼?”她呢喃自語,眸底忽然湧出駭人殺意,猩紅的眼瞳映著佛堂裡昏黃燭光,蒙著一層陰鬱冷色。
沈觀韻深深閉眼,她明白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斃。
以秋獵時月氏新君白玉京對她的態度,若沈樟珩閉口不承認她與月氏公主的關係,白玉京不會相信她,她若是瘋鬨,隻會被當成傻子關起來。
等聯姻的時日一到,就把她送到月氏。
沈家有的是辦法,讓她生病數月開不了口,就算到了月氏她身體恢複正常,外人最多以為她是路上勞累。
她在沈家長大,自然不會小瞧沈家的手段,沈家有沈太夫人在,沈樟珩不可能被她說動。
想到這裡,沈觀韻眼中恨色一閃而過。
她冷冷抬眸,看著佛龕內慈眉善目的觀音佛像,眼神慢慢變得狠厲無情。
沈家既然能為家族利益放棄她,那她自然也能為自己而毀了沈家,月氏新君不承認她的身份,並沒有關係,隻要帝王蕭禦章承認她,就算拿整個沈家去祭獻,她也不在乎。
這個世界上,隻有死人才會保守秘密,她不能一忍再忍。
“都該死。”沈觀韻扯著唇角,陰惻惻冷笑。
沈宅,某處偏僻小院下方,地底陰暗潮濕的地牢內。
沈家刀疤婆子程春娘被侍衛捆了手腳丟在地上,沈樟珩淩厲的臉龐上儘是快壓製不住的怒意。
程春娘之前被沈樟珩毒聾毒啞,秘密關押在京郊一處偏僻的莊子裡。
當時她本以為是當年替換孩子的事,被沈樟珩發現,為了報複要慢慢折磨死她,可她沒想到,送到莊子後,雖然外出受限,但依舊有吃喝伺候,並沒有要她性命。
後來她漸漸反應過來,估計是沈樟珩不想她說出白玄月身份,才把她毒聾毒啞,以絕後患。
本以為逃過一劫的程春娘,再次被捆了送到沈家地牢,她就猜到當年的事恐怕東窗事發,那些秘密再也瞞不下去。
好在她已聾啞,沈家就算是用了酷刑,為了她的女兒,她也絕不會多說一字。
沈樟珩並沒有對她動,而是找來了當年沈家給沈觀韻找的奶娘王氏。
地牢潮濕腐臭,毒蟻蟲蛇屍體帶著令人作嘔的腥味。
奶娘王氏哪裡見過這種場麵,侍衛一鬆手,她就渾身癱軟跌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看著沈樟珩:“大將軍。”
“不知大將軍找婢子來,是為了什麼?”
沈樟珩大馬金刀坐著,視線落在程春娘身上:“你好好看看,她是誰?”
王氏被程春娘臉上的刀疤,嚇了一大跳,她一下子沒認出這人是誰,戰戰兢兢看了許久才猶豫問:“大姑娘的管事媽媽?程氏?”
沈樟珩垂著眼皮,殺氣在眼底翻湧,他盯著王氏極為嚴厲問:“當年你同程氏一同照顧大姑娘。”
“我記得,是因為大姑娘不吃你的奶水,你偷偷擠掉,被丫鬟發現,府中以為你暗中苛待姑娘,才把你趕出府的。”
“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寧願被趕出去,也不替自己辯解一句?”
奶娘王氏聞言,渾身顫抖如篩子,死死咬著唇不敢說話。
“動手。”沈樟珩忽然朝一旁的侍衛吩咐。
隻見侍衛毫不猶豫,抽出長刀,直接砍下程春娘一根食指,鮮血噴湧出來,濺到王氏臉上。
程春娘痛得深吸一口氣,嘴巴張得老大,又發不出半點痛呼聲,雙目瞪得滾圓,在地上蠕動打滾。
王氏尖叫,被嚇得兩眼一翻,直接暈死過去。
然後她被地牢裡的侍衛用夾著碎冰的涼水潑醒。
“你說不說?”
沈樟珩慢慢站起來,黑色皂靴踏地上,慢慢踱步上前。
審問人,他自有一套手段,隻要不死,就沒有不開口的人。
王氏牙齒發抖上下打顫,蜷縮在地牢肮臟的地板上,她咽了咽口水,正在猶豫。
沈樟珩朝那侍衛,再次抬了抬手。
“哢嚓。”程春娘才次被剁下一根中指,她麵目猙獰盯著王氏,不住搖頭。
“我說、我說。”
“婢子不敢隱瞞。”
王氏匍匐在地上朝沈樟珩磕頭,她實在怕得厲害。
沈樟珩目光森然,眼底殺意閃爍。
王氏脫了力跌坐在地上,抖著聲音道:“十七年前,婢子被沈太夫人挑中,和另外兩位婦人一同給大姑娘當奶娘。”
“另外兩個婦人,接連出現意外被府中辭退,後來婢子發現大姑娘同樣不愛喝婢子的奶水,並沒有消瘦。”
“婢子留了心眼,夜裡悄悄起身觀察,才發現是程氏悄悄給大姑娘喂奶。”
“婢子沒想到程氏也是生了孩子的婦人,隻是婢子不敢過問,那時程氏被太夫人和將軍您看重,婢子隻好悄悄將奶水擠去倒掉。”
“後來被丫鬟發現,以為是婢子不願喂奶,苛待大姑娘,婢子不敢指認程媽媽怕連累家中孩子,才被趕出沈家。”
一口氣說完後,奶娘王氏臉上蒼白,低垂著腦袋不敢再看沈樟珩。
潮濕幽暗的地牢裡,這瞬間空氣凝滯低沉,寂靜無聲。
沈樟珩眼神瞬間變得刺紅,雙手緊握成拳,骨節發出令人頭皮發麻哢哢聲。
“送王氏回去。”半晌,沈樟珩找回聲音朝侍衛吩咐。
程春娘渾身是血,蜷縮在地上,她不敢看沈樟珩的眼神,心臟狂跳。
沈樟珩緩緩走到程春娘麵前,用刀尖挑起她的下巴,喉嚨裡發出一陣嘶啞恐怖的笑聲:“原來我沈家上下寵愛了十七年的沈觀韻,竟然是你生下的臟東西。”
“當年你是怎麼說的?”
“拿著玄月給的信物,千裡迢迢來到汴京沈家,告訴我母親玄月拚死生下孩子,已經出血而亡。而你們在逃亡,你帶不回她的屍首,隻能按照她的遺願把孩子送到沈家。”
“我醒來後不信,還特地派了侍衛去你說的那個地方,樹下的確埋了一個快腐爛成泥的胎盤,雖沒有找到玄月的屍體,但我也信了半分。”
說到這裡,沈樟珩口中湧出鮮紅的血,一滴一滴,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