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白術的眉目凍上一層寒霜,連看人的視線都化作尖銳的冰刀,一刀一刀剜過來,如同淩遲。
白陽覺得自己此刻遊走在進出醫院的邊緣。
末了,白術終究忍住了,沒動手,表情冷漠地說:“我被盜號了。”
聲音若有實質,一從她嘴裡飄出來,就能化作冰渣。
白陽被凍得一個哆嗦,虛得連底兒都找不到了,“是是是。”
“你質疑我?”白術眯了眯眼,覺得他不夠真誠。
“是……”白陽下意識點頭,爾後反應過來,趕緊搖頭,“不不不。”
白術神色淡淡,動了動手腕後,倏然道:“來玩兩局吧。”
“什麼?”白陽怔住。
“玩、兩、局。”
白術一字一頓,像在關懷一個耳背的殘疾。
“……哦。”
可能是胃痛一直在提醒自己雙方武力值上的差距,白陽恍恍惚惚地就被白術帶去了書房。
講良心話,白陽一直自詡為紈絝子弟,儘愛招惹是非,憑借著白家的身份背景,這二十餘年來,能讓他站跟前就覺得“虛”的,真沒幾個。
但,現在這小姑娘——
算一個。
說不清道不明的理由,他就是有點怕這小姑娘。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在電腦前坐下,白陽忽然想到這一茬。
“白術。”
“中藥裡那個‘白術’?”
“嗯。”
“我叫白陽,陽光的陽。”白陽將衣袖挽起來,朝白術一笑,“都姓白,沒準我們祖上是一家人。”
“那倒不必。”白術答完,又看了一眼他傻笑的模樣,輕擰眉心,“丟臉。”
“……”
小姑娘你知道我什麼身份嘛就覺得“丟臉”!
手心捏著鼠標,白陽遲遲沒有動作,好半天後,他才緩緩吐出口氣,反複勸慰不要跟小孩一般見識,心平氣和地跟白術說了一句“開始吧”,然後兩人開始玩遊戲。
不是組隊,而是單排跳機場,沒碰上就按照誰殺的人頭來算,碰上了就看誰死誰活定勝負。
白陽再不濟,也是職業選手。
雖然聽顧野稱讚過“亂碼兄”,但因為心目中的大佬跟白術劃不上等號,白陽始終沒有正式白術的實力。
直至,在他糊裡糊塗被sy3298一槍爆頭之後……
顧野下午沒有課,上午的課一結束,就帶了午餐回來。
帶了兩份。
一份白術的,一份白陽的。
早上跟白陽提了一句sy3298的事,想讓白陽抽空跟白術見個麵,結果白陽的積極性異常地高,非要說現在就過來。
好賴說不過,顧野就讓白陽在家等他。
不過,他沒料到白術一直待在他家,已經跟白陽碰上了。
“白陽來了嗎?”
顧野開門進來,見到的是在陽台跟白猊玩的白術。他視線大致掃了一圈,並沒有見到白陽的身影。
看到顧野回來,白術馬上停下跟白猊玩的動作,起身,走進客廳,“來了。”
顧野問:“人呢?”
“他要跳樓,被我攔住了。”白術輕描淡寫地說著,隨後朝書房看了一眼,“現在躺書房裡如同一具死屍。”
“……”
你到底把他怎麼了。
“買了你愛吃的糖醋小排。”顧野將飯菜一放,“你先吃著。”
“好。”
白術點頭。
顧野轉身進了書房。
原本,顧野還當白術文采好,采用了誇張修辭,沒想到,白術還是那個實事求是的白術,一句摻水分的話都不說。
白陽就躺在地毯上,平躺著,閉著眼,雙手交疊放在小腹。
可不就是“一具死屍”麼?
“死了嗎?”顧野踱步走進去,非常沒有同情心地問了一句。
“……”
白陽緩緩地睜開了眼,又緩緩地扭轉了頭,再緩緩地看向顧野。
他的時間像是放慢了n倍。
“我……”白陽張了張口,神情呆滯,嗓音沙啞,“還……活著……嗎……”
“大概是死了吧。”顧野隨口回答。
“……”
白陽便‘安詳’地閉上了眼。
顧野嗤笑一聲,將椅子拉出來,悠然落座。
然而,白陽忽然就“回光返照”一樣,猛地坐起身,大喊一句,“讓我去死吧!”然後就衝向了飄窗,扒拉著窗戶做往下跳的動作,同時嘴裡喊,“我不活了!顧野,我不活了——”
“……”
顧野慢條斯理地剝著糖,看都沒看他一眼。
任由他這個戲精擱窗口演戲。
白陽自己演了會兒,發現沒有人捧場,他半尷尬半僵硬地杵在窗口,難以置信地回過頭,看著他的塑料兄弟顧野。
“白術那小混球都能過來把我打暈,你作為多年好久,就這麼眼睜睜看我往下跳?”白陽痛心疾首地指責,什麼公子哥的臉兒麵兒統統不要了,此刻他就是一個積攢了二十餘年怨氣的怨婦。
將糖果扔到嘴裡,顧野將右腿搭在左膝上,懶懶地嫌棄眼簾,說:“她隻是嫌你吵。”
“……”
你隻是善於捅刀。
這一刻,白陽心如刀割,感覺最後一抹希望被掐滅,隻想跳下去後一了百了。
“下來說,”顧野說了句人話,結果話鋒一轉,“彆把我窗戶扒拉壞了。”
聽了顧野前半句話,白陽剛想下來呢,結果他後半句話,死死讓他定在了窗戶上。
“我不!”
白陽倔強地像是一個三歲智障。
顧野:“……”算了,多年塑料情,好歹能敵得過一扇窗戶。
“說說吧,我家小朋友怎麼著你了?”顧野終於將話題引導到正事上來。
“……”
一提起這個事,白陽就聲淚俱下。
大呼三聲“不是人”,直至把白猊“呼”過來嚎叫幾句警告後,白陽才閉了嘴。他往飄窗上一坐,麵如土色地講述了他上午的“艱難求生之旅”。
第一局,他被白術一槍爆頭後,以為隻是個意外。
於是,越挫越勇。
結果,越勇越慘。
白術是全能型選手,精通各種戰術,並且靈活多變。無論是城市戰、叢林戰、雪地戰、荒漠戰……她都能玩得遊刃有餘。
如果她像個小仙女一樣簡單乾脆的給人一槍爆頭,那還好。
偏偏,她不做人。
她喜歡玩心驚膽戰的“貓捉老鼠”遊戲,把人玩得團團轉。——對,她是貓,彆人都是老鼠。
白陽自認為見識過不少頂尖高手,他們技術高超,非常難纏。可是,他沒見識過像白術這種,技術高超還性格惡劣的。
在完敗了十來局後,白陽心如死灰,想要就此歇戰。
結果白術玩得興起,不肯放過他,偏生她那嘴毒的啊,隨便一兩句話,就能讓人打雞血似的迎戰,然後不自覺投入進去,一局一局地跟她杠。
“我跟你說!”說到亢奮之際,白陽從飄窗上跳下來,狠狠地一拍桌,“你知道什麼叫降維打擊嗎?!你知道什麼叫心如死灰嗎?!前者是說她,後者是說我!媽的,我職業生涯至今,就今天上午,第一次萌生出‘再也不想玩《bug》’的想法!惡魔!她就是一徹頭徹尾的惡魔!!”
“……”
顧野淡定地看著他激動的模樣。
白陽還不肯善罷甘休,又激動地拍著桌,“不!魔王!她就是遊戲裡那種反派大魔王!正義的主角肯定會跳出來消滅她的!”
他喊完,長長地吐出口氣。
就在這時——
門口幽幽地飄來白術的聲音:“可惜,大魔王霸淩千萬年,才會蹦出一個幸運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