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病中(2 / 2)

長公主升職手劄 擔花 4620 字 3個月前

狸奴跪坐在桌案前,扭頭含淚道:“我右手使不上勁,已經是個廢人了,吃再多也沒有用。”

霜娘坐到她身旁,仔細看了看那傷口,微微皺了皺眉頭。

當初陳百年發難,庾載明也受了幾處傷,但他年富力強,不出半個月便行動自如了。可狸奴仿佛一下子去掉了半條命,躺了三個月才勉強下地,受傷的那隻手還是不能用。

“我連筷子都拿不住,以後還怎麼拿刀?”狸奴越說越傷心,眼淚止不住往下流。

自從青嶂一戰後,她自知無法擊傷庾載明,便把徐崇朝送她的短刀藏起來了。前些日子她偷偷將那短刀取出來,右手卻根本握不住,更彆說用力揮動了。若要拿軍中的長刀,那更是想都不用想。

霜娘道:“你還有左手。”

狸奴苦笑道:“沒用的。我要騎馬,用槍,射箭,現在什麼也做不了。”

“現在說這話,未免早了些,”霜娘淡淡道,“我小時候認識一個人,三十多歲被砍掉了右手一整隻手臂,當時也是丟掉了大半條命。旁人都說他沒用了,主人翁要送他回家,他不肯,找當時技藝最精湛的鐵匠打造了一副鐵手臂。後來主人翁家遭難,他在那隻鐵手臂上綁著鐵盾,左手持矛,站在大車上橫衝直撞,硬是為主人翁劈開了一條血路。當時的人都稱他‘鐵將軍’呢。”

這還是狸奴第一次聽她說起自己以往的經曆。她的目光似穿過狸奴,投到眾人所不知的回憶裡。

狸奴被這故事吸引住,忍不住問道:“那他後來呢?”

“後來啊……”霜娘的眼底浮起陰翳,她勾唇一笑,道,“我怎麼知道,大概是解甲歸田,去哪裡過神仙日子了罷。”

狸奴若有所思,半晌道:“他一定很強壯罷?”

“沒錯,他的手腕,比你的大腿還粗。”

狸奴默不作聲,零落的秋葉在窗欞間沙沙作響。霜娘站起身,重新舀了碗雞湯,慢慢推到狸奴麵前:“趁熱喝。若是被庾載明發現,再想喝可就沒機會了。”

雞湯清亮,油光可鑒,肉質鮮美。狸奴咽了咽口水,低頭啜了一口,忽然又問道:“那個人找人做鐵手臂,是在哪一家鋪子啊?”

“你也想做一副不成?”霜娘笑了笑,道,“現在說這話還太早,況且,那鋪子恐怕早就關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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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奴在那偏房裡一直待到年關。霜娘平日裡侍奉庾載明,隻在空閒時才過來看看,大多數時間都是狸奴枯坐終日,這日子一天比一天難熬。

為了練習左手,她每天在院子裡扔石頭,到後來一砸一個準,比右手從前的水平還要高。然而她的右臂始終不能自如地動作,揉捏敲打也好,施針吃藥也罷,修複到一定地步,便如同卡在瓶頸裡,再也沒有一丁點進步了。

庾載明不知道從哪裡聽說她好了,終於想起還有這麼一號人,便讓人傳信狸奴,元日前在府中懸掛燈籠。

狸奴從小到大很少接觸真正的燈籠,家裡向來不會把拮據的銀錢花費到這種華而不實的事情上。正因如此,她常常跟柳元寶一起,悄悄跑到西河宋氏的府宅前張望,若要說京門內外最舍得張燈結彩的,也就是他宋家了。

不過宋氏的燈籠與刺史府中的相比,還是差了十萬八千裡。

荊州本就多豪富之家,庾載明在江陵待了大半年,搜刮起來更不遺餘力,積攢了好些資產。如今正逢年節,他大筆一揮,務必讓刺史府上下紅紅火火,亮如白晝。

狸奴穿過那曲曲折折的回廊,連綿不斷的廊簷下,每隔三五步便懸掛著一盞彩燈,乍一瞧上去整齊劃一,細看時才發現那細白雲紗上勾畫的圖案五花八門,人物花鳥個個栩栩如生,令人嘖嘖稱奇。

狸奴畢竟手腳不靈便,偷工減料地忙活了一陣,便仰著頭欣賞彩燈。入夜之後,庾載明與滿堂賓客在中堂宴飲,狸奴便與一群雜役聚在庭中,分食著主人賞賜的糕點。

夜色深沉,寒風乍起,眾人叫嚷著回屋取暖。狸奴揉了揉僵住的手指,起身卻聽聞匆匆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