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還在下,但雨聲進不來屋內,屋內隻有平影的呼吸聲以及機械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響,過了一會兒,平影突然停下了。
厄洛斯原以為她會問什麼“看什麼看?你看得懂嗎?”這樣刻薄又充滿輕視的話,也想好了該怎麼作答,然而她問的卻不是那些問題,而是很基本的,很細節的,他甚至都沒注意到的——
“你為什麼不呼吸?”平影頓了一下,演示似的朝他吸氣,呼氣,“我才發現你沒有呼吸聲,你不會嗎?”
厄洛斯當然會,他是可以模擬出胸膛的起伏的,然而他本身並不是靠肺部呼吸而是靠皮膚,因此在某些他鬆懈的時刻,他會忘記模擬人類的呼吸聲。
在平影提出這點的那一瞬,他就意識到了問題所在,立刻也模擬出了與她相似的呼吸聲來。
在這一瞬,厄洛斯沒感到感激,正相反,他感到一陣恥辱。
因為他被輕視他的女人指出了他的問題,他還不得不按照她指出的問題方向作出調整。
這讓他感到恥辱,但他不能表現出任何不滿來。
而平影才懶得去觀察他的心情,她這時候才意識到厄洛斯之前表現出的胸膛起伏也並不是呼吸所致,隻是因為他見人如此所以依葫蘆畫瓢模擬出來的而已。
很難猜想在這皮囊之下是怎樣一個景象。
總之應該是見不著人該有的五臟六腑的。
畢竟它吃‘沃倫’的時候,沃倫的屍體內部已經是一團爛泥了。
怪物也不知道要和人保持距離——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他越觀察她打字就湊越近,在這時候,他們已經湊得蠻近,他口鼻模擬出來的氣流不帶任何氣味,空氣隻是單純地在他體內轉了一輪後又被吐出噴灑在平影的臉側。
有點溫度,但實在不多。
真是錯漏百出的蠢貨,低級生物,草履蟲。
平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了,在這一瞬間,她真的產生出一種乾脆不要用它,在這時候把它殺了得了的想法。
但是她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氣,忍住那些翻湧起來的不耐煩,伸手抓住了他放在他自己膝蓋上的一隻手。
這手的體溫與她相似,甚至因為他能維持四肢恒溫所以摸起來比她的手要熱上一些,而當她抓住他的手時,不知她為何做此動作的厄洛斯立即上道地回握。
他的手掌很大,即便輕柔地回握,也足以包裹住她大半隻手,為他這乖順而令人意外地動作,平影打字的另一隻手不可控地頓了一下,寫錯了一個單詞。
人工智能立刻體貼地將這個單詞修正。
平影像什麼都沒發生那樣將他的手牽起,放到自己的口鼻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