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塵隱隱察覺到不妙的時刻, 是一直溫柔帶笑的老元帥，在聽到詢問陛下的下落時，神色忽然黯淡下來。
甚至以稱得上沉重。
簡塵感覺有一瞬間, 的心也跟著揪住了。
印象裡一絲不苟的於副官, 不會和他開這玩笑，更不會輕易露出這表情。
喉頭有些發緊，簡塵忽然有點害怕聽到老元帥接下來的答案。
於副官沉默了幾秒, 緩緩歎了口氣, 他道：“陛下失蹤了。”
簡塵屏住息, 手心發涼：“失蹤？”
關於陛下的軍機密, 作為元帥的於副官從未和不知情的人吐露分毫, 但眼前的人是陛下丟了幾千年才失而複得的愛人, 於元帥沒有隱瞞。
老人歎了口氣, 道：
“三個月前, 蟲族發起戰爭，它們的目的隻有一個, 就是殺死陛下。”
於副官摸了摸手臂下的傷痕, 已經結痂，他道：“這是一個不達到目的不罷休的族。”
簡塵有些不明白：“為麼殺掉葉斯廷？蟲族對帝國的統治權有興趣？”
於副官搖了搖頭：“不，蟲族對權力沒有興趣……反, 它們的團結性極強, 是一個有著高度秩序的王國。”
於副官撓了撓頭頂的白發，他似乎也有些納悶：“或許……是和陛下的個人恩怨, 不知道到底是觸了它們麼逆鱗，讓這個頑強的族對聯邦帝國的仇恨一直延綿至今。”
簡塵點了點頭，這個問題恐怕隻有葉斯廷本人，或者蟲族才說得清了。
“兩個月前, 我們在蟲族在的星球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戰爭。”
老元帥回憶道：“雙方死傷都十分慘重，蟲族不懼怕光和熱，以尋常的武器很難致死，是非常讓人頭疼的敵人。”
“但是陛下的戰鬥力同樣強悍。”
老元帥說到這裡時，有些感歎：“陛下在我們奮力迎戰的同時，孤身一人駕駛星艦，徑直搗毀蟲王的巢穴。”
“蟲族外殼堅硬，於是就換特製的鋼石槍，大量地殺死黑色蟲後，我們又用冷火焚燒蟲子們的屍-體。”
“按理來說，這個族已經徹底毀滅了。”
於副官長歎了口氣，道：“沒想到，在我們認為獲得勝利而返回帝國時，蟲族裡的那隻已經死透了的蟲王，悄悄潛入了陛下的星艦。”
簡塵屏住呼吸，脊背有些發麻。
他仿佛在傾聽一場慘烈而荒謬的戰爭，而這場戰爭卻是真實存在著的，發生在了葉斯廷的身上。
於副官麵露愁容：“陛下被蟲王偷襲，我們的子星艦也被群結隊的蟲類淹沒，死傷慘重。”
“六個小時後，本來運行良好的電波樞紐忽然斷，我們接收不到任何信號了。”
於副官看著簡塵，有些擔心青年的反應，他說：“也就是說，陛下的星艦失去了信號和磁場，就如同一塊石頭、一船廢鐵，我們沒有辦法探測到陛下的方位。”
“如果陛下的星艦一旦墜毀，我們甚至無法預測他掉落在哪個星球，根本……無法行營救。”
簡塵問：“以派遣軍隊去搜尋嗎？”
於副官搖搖頭，苦笑了下：“不是這樣的，簡塵，這個時代和我們古地球不太一樣，飛船就和那時候街上的汽車一樣普遍，飛船墜毀掉落在臨近星球的概率，比古地球每天車禍發生的頻率，幾乎不上下。”
“已經開發的和尚未開墾的星球，呈現出3:7的比例，以……”
簡塵的聲音有些啞，卻夾雜著難以道明的冷靜：“以根本沒法找到葉斯廷，隻靠他回來？”
於副官停住，過了許久，艱澀地回答：“是。”
於副官似乎想到了麼，他遲疑著，還是沒說出口。
……陛下的星艦是特製的。
連接器控製著整個艦身，和陛下的神經連。
也就是說，在星艦墜毀後，如果星艦的主人不在一天內離開主駕駛艙，星艦會認定駕駛者已經死亡，或者徹底失去了逃亡力。
為了避免被敵人回收星艦，竊取星艦主人的記憶神經，泄露情報，星艦會在墜毀後一天內……啟動毀裝置。
連同著主駕駛艙的主人，一起在爆炸，灰飛煙滅。
於是，老元帥率領親信，幾乎搜遍了大部分陛下墜落的星球後，根本杳無音信，一無獲。
而距離與陛下失去聯係，已經過去了整整四天。
誰也不知道陛下到底墜落在了哪裡。
此刻，實隻有兩。
——陛下不是已經犧牲，就是在回來的路上。
於副官強迫著，堅信後者。
但他不告訴眼前的青年，因為擺在眼前的現實太過殘酷，不是每個人都心存希望。
而希望，是一個人活下去的根本。
他不讓簡塵斷掉希望。
簡塵勾捏著衣角，眸子微垂，他輕輕吸了口氣，問：“您假扮葉斯廷的，隻有我們兩個知道嗎？”
於副官道：“還有陛下的隨行副官。但都是心腹，不會傳露出去。”
簡塵點了點頭。
青年沒再追問。
於副官有些驚訝。
簡塵在這件上，表現的太過淡定了。
本以為青年會不知措，或者表露出無措或壓抑的反應，甚至是為陛下掉一滴悲傷的眼淚。
……這些全部沒有發生。
簡塵從桌子上挪下來，站在於副官眼前，青年鞠了一躬，笑了笑，感謝眼前的老人：“葉斯廷應該蠻難扮演的，於副官辛苦了。”
於副官愣了一下。
隨即也跟著笑了笑：“不辛苦，不辛苦。”
“除了重決策外，我會儘量不說話。”
老元帥想了想，欣慰道：“陛下的這張臉，不說話的時候很有威懾力，以大家不會多想。”
簡塵忽然有點想笑。
於副官的話翻譯過來，就是——
葉斯廷，冰山臉，不好惹。
隻不說話，沒人敢挑釁。
簡塵忍俊不禁：“那就好。”
氣氛有些沉默。
其實到這裡，兩人的敘舊也就差不多了。
畢竟簡塵已經了解一直執著想知道的情報，目前為止，做的幾乎都做了，見的人也見到了，他以回動物園了。
簡塵沉吟了下，準備告。
於副官似乎看出了青年的意思，在簡塵告前，忽然叫住了他。
簡塵：“？”
於副官眉眼有些苦澀：“簡塵先生，他沒有死。”
元帥聲音堅定，氣而有力：“雖然聽上去很荒謬，但隻簡塵先生還在，陛下就不會離開。”
“陛下會找到您，解救您。”
……
我會找到你，解救你。
簡塵忽然想起他最後一次見到葉斯廷時，男人對他說的話。
簡塵抿住唇。
他抬眼，青年沒麼表情變，淡定的如同理智的旁觀者，眼裡看不出絲毫悲涼。
“謝謝於副官。”
簡塵停了一下，繼續道：“但請不再給我希望了。”
“我是一個……拿不起放不下的普通人。”
鼻尖忽然湧上酸意，簡塵喉嚨哽咽了下，但很快咽了下去，青年聲音趨於平靜：“如果您一直讓我堅信葉斯廷沒死，我會過的很艱難。”
從穿越過來開始，命運就似乎一直捉弄著簡塵。
給他希望，又讓他難過，讓他從電視上見到葉斯廷，千裡迢迢帶著墩墩來找爸爸，然後發現竟是於副官假扮的陛下。
好不容易獲取到了葉斯廷的下落，卻被於副官告知，陛下的星艦在戰爭墜毀。
滿懷希望，被絕望代替的滋味，是以殺死一個人的。
於副官聽著簡塵的話，眼眶漸漸紅了。
他點點頭，連聲說：“好……我知道了，我知道。”
於副官忍不住想起，一次在婚禮上見麵時，那個接過糖果的小朋友。
明明還是個小孩，卻抱著墩墩，在後台乖乖坐著吃點心，等著陛下回家。
他活了太久，那個記憶恍若隔世。
再見麵時，他們都換了身份，就連背景時代都瞬息巨變，也變了一位花甲老人。
於副官岔開話題，似乎想到了麼。
於是問：“簡塵先生，動物園經營得怎麼樣？”
簡塵：“……”
這就給簡塵問住了。
他該怎麼和老元帥說，動物園麵臨倒閉，窮的揭不開鍋了。
目前在啃崽的錢，給動物園填填補補，前幾天才一次看上星際時代的電視？
咳，說起來有億點點丟人。
畢竟原主經營動物園的時候隻是窮。
但當接手後，動物園不僅窮，還失去了大門，園長室失去了把手，遊覽車失去了它的輪胎？
簡塵略窘地組織語言：“唔……目前有點虧本，我還在想辦法招募遊客。”
老元帥有些詫異：“難道沒有遊客？”
簡塵尷尬地回答：“前幾天有一位，不過是同行。”
老元帥表情有些變，簡塵瞧了一眼，心更窘，他發現老人真的很擅長流露表情，竟然把“怎麼會那麼慘？jpg”和“好心疼jpg”結合得淋漓儘致。
老元帥拍了拍簡塵的肩膀，安慰道：“沒關係，不難過，是開的孤獨，過兩天於叔給你雇三千個遊客，動物園就熱鬨起來了。”
簡塵：“……！”
於叔，咱不主張這麼解決問題！
簡塵嚴重懷疑於副官其實並不在意他的動物園收益和花費，老人好像隻在意……
玩的開不開心。
“謝謝您。”簡塵笑了笑，擺手拒絕：“但這份工作是我的夢想，還是經營起來更有意思。”
於副官了然。
他抬起手，手心有繭，摸了摸簡塵的頭發和腦袋。
或許是活了太久，也見證了葉斯廷活了幾千年，而簡塵還是記憶裡的模樣。
像是掉千年狼窩裡的小兔子，讓老元帥忍不住充滿憐愛。
兩人閒聊了一會兒，等到天色見黑，簡塵站起身，和於副官告。
而於副官從軍服兜裡，拿出了一瓶被封了口的小型試劑管。
裡麵裝著淡紫色的液體。
有點像白天在克爾那裡注射的那瓶。
於副官似乎看出簡塵在想麼，他搖搖頭，解釋道：“不一樣的，這是易容試劑，喝完以變特定人的貌和身材。”
簡塵有些驚訝。
星際時代的科技水平，遠遠超乎了地球人的想象。
不過，從今天變小兔子的經曆來看，易容似乎也不是那麼離奇的了。
於副官喝下試劑後，僅僅過了五六秒，老人的身體便開始發生變。
身上的細胞、組織、皮膚，如同在重新地運轉，融合，又再生，簡塵眼看著元帥的身形高大挺立起來，鼻梁愈加英挺，發梢變得細韌，褶皺緩緩褪去。
一個高大而俊美的身影，無比熟悉地、重新出現在簡塵眼前。
簡塵僅是看了男人幾秒，迅速收回視線。
他果然還是無法適應，和家老攻連頭發絲都一模一樣的男人，皮囊下竟是人這件。
簡塵和於副官道了。
男人道：“路上注意安全。”
簡塵想。
該死，連聲音都一模一樣。
簡塵沒有立刻走，而是踮起腳，抱了抱於副官。
簡塵抿住唇，小聲道：“那就再見啦。”
既是和於副官道，也是和葉斯廷、以及過去的一切道。
‘葉斯廷’卻低下頭，從軍服兜裡掏出了一顆糖，遞給簡塵。
簡塵茫然地接過，有些不知措。
男人笑了笑：“抱歉，習慣。”
簡塵突然有些懷疑，以前古地球的時候，每次遇到於副官的時候，對方都會給遞來一顆水果糖。
無論麼時間，麼地點。
對方的衣服兜內，永遠取不儘用不竭。
兜裡永遠揣著一顆給簡塵準備的糖。
難道不會是於副官為了，把這個習慣一直保留至今吧？
簡塵感覺有些荒唐，不敢信。
直到簡塵打開水果糖的包裝紙。
包裝紙內的硬質糖果已經混濁不堪，微微發黑，甚至變得軟黏，藕斷絲連地粘在包裝紙上。
於副官應該忘記，以很久沒換糖了。
簡塵推測，沒有個三四十年，水果糖變不這樣子。
簡塵默默地、又把糖紙給包上了。
簡塵去皇宮的時候，小心翼翼藏在克爾的掌心裡，生怕被發現。
而回來時，卻是乘著於老元帥親派出的皇家飛行車。
有專程司機，身邊配了倆軍官保鏢，萬眾矚目下，全程護送小人類回家。
當然，不是直接回到動物園。
簡塵還需去一趟克爾家，領墩。
傭人開門，簡塵剛入墅，就遠遠聽到了二樓樓梯口，好像隱隱約約傳來瘋狂的嚶叫。
仔細聽，甚至有點破音。
……貌似是喊啞了。
簡塵暗覺不妙，他迅速快步跑到樓梯口，尋著小熊貓的痕跡，呼喚了一聲墩墩。
“……”
小熊貓的叫聲，在那霎那間停止了。
幾秒的短暫安靜後，取而代，樓上傳來一陣窸窣忙亂的聲響，夾雜著傭人的小聲驚呼。
沒等到小熊貓的出現，幾根竹竿和小竹筍先劈裡啪啦順著樓梯滾落下來。
簡塵：“……”
跟在後麵的克爾捂住臉：“噗。”
緊接著，小熊貓緊隨其後，跟著竹子竹筍們，從樓梯上狼狽地滾落下來。
畫麵頗為壯觀。
簡塵：“！！！”
簡塵三步並作兩步，迅速爬上樓梯，順著小熊貓滾落的方向，在墩墩掉落到下一個台階前，手疾眼快的把小家夥撈了起來。
接著，簡塵兩手撐住小家夥的腋下，把小熊貓抱起來，左看看右看看，查看墩墩身上有沒有撞傷。
沒想到小熊貓異常的圓滾。
難怪是古以來的爬樹小高手。
先前已經滾下了好幾個台階，而這麼一通危險的大動作下來，竟毫發無傷。
甚至在被拎起來後，墩墩若無其地翹起一隻腿，舔了舔的脖頸圈，保持優雅。
假裝剛才從樓梯滾下來尋找爸爸的不是本熊。
給小熊貓檢查完畢，簡塵才鬆了口氣。
青年把熊貓抱在懷裡，墩墩非常不記仇，忘了小爸爸扔在豪華大墅裡大半天，它兩隻小爪子熟練地攀住簡塵的脖頸，簡塵一隻手托著小家夥的屁股，把小熊抱起來，溫柔道：“墩墩，我們回家啦。”
小熊貓似乎聽懂了這句，抬起腦袋，叫了一聲。
墩墩不知道簡塵這一天早出晚歸，到底發生了麼，也不知道小爸去了皇宮，得知了麼消息，更不知道他的另一個爸爸，永遠留在了外太空。
它隻知道，簡塵永遠會回來接它。
然後抱著回家。
它似乎是世界上最無憂無慮的小熊。
克爾站在身後，靜靜地注視著一人一崽。
簡塵收拾好行李，沒忘了和克爾道謝。
如果不是這位年輕的軍官不顧危險幫助了他，一輩子都無法得知陛下不是葉斯廷，同時，更不會確認真正的葉斯廷不僅沒死在古地球，還存活到了星際時代。
簡塵朝克爾頷首，道：“謝謝您的幫助。”
克爾連忙擺手：“哪裡哪裡，舉手勞罷了。”
“你確定不帶著墩墩在墅裡多住兩天嗎？”
克爾頗為遺憾，道：“簡塵，我的墅很大，墩墩也有足夠的食物，你們住到麼時候都以，我的私心，並不想讓你們這麼快離開。”
和簡塵處的日子太過短暫，卻是克爾無聊且冗長的人生裡最精彩的一天。
男人還沒來得及消，甚至回味，人類小先生就已經離開這個星球了。
簡塵愣了下，隨後婉拒了。
畢竟還有業，不丟下動物園。
實際上，簡塵還真沒撒謊，雖然班奈特力很強，同時兩個小機器人也幫上很大的忙，但作為園長，簡塵還是無法避免的、深深陷入擔憂。
比如。
離開的這兩天，動物園沒倒閉吧？
三隻小機器人……還撐得住嗎？
簡塵鄭重地、暗暗擔心起危在旦夕的動物園業。
簡塵先前變小兔子後，烙印在手腕內的光腦裝置也隨掉落，簡塵再回去尋找時，發現光腦已經不知蹤，以一直沒收到班奈特和ab先生的消息。
星際時代的光腦，類似於一個薄薄的芯片。
材質很特殊，夠嵌入人類和毛絨絨的皮膚內，且不會有任何不適感。
如同光照一樣然。
於是，簡塵把目光落在無辜的小熊貓身上。
他不得不懷疑，墩墩把光腦給吃了。
墩墩：“？”
最後克爾請來了私人醫生，給小熊貓圓滾滾的身軀行檢查掃描。
令人意外的是，他們並沒在墩墩的肚子裡發現光腦，儀器顯示出的位置，竟然在墩墩的爪子上！
醫生收好儀器，摘下眼鏡擦了擦，解釋道：“光腦非常智且靈敏，它不會嵌入未的生物內。”
簡塵慢慢睜大眼睛。
也就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