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的首領竟然還會哭？！
那個強大而冷漠的、在帝國星民們心中如同修羅般夢魘的邪惡種族首領，在簡塵麵前哭過鼻子？
等等，這是它們能聽的嗎？
所有死靈們尷尬地低下了頭，左看看右看看，你摸摸我的電池，我摸摸你的黑披風尾巴，假裝沒有聽到首領曾經哭過的這個事實。
但小機器人a是個見過世麵的。
首領何止哭過一次，它們真應該看看班奈特在動物園時的模樣，簡直被當成崽崽一樣寵著。
雖然首領就是簡塵的崽沒錯。
班奈特明顯有些緊張。
因為他即將對簡塵說出真相。
他的手心有些出汗，目光無法和簡塵對視，微微側目，低聲道:“簡塵，它們追你……”
“其實是因為你的命令。”
簡塵:“……我的命令？”
小機器人a適時補刀:“因為你說了句跟我來。”
簡塵茫然而詫異地陷入了沉默。
過了幾秒，他聲音有些顫:“所以不是要追捕我，而是要……‘跟我來’？”
班奈特和小機器人同時點了點頭。
簡塵:“……”
他這個大冤種人類。
簡塵忍不住問:“它們是會聽從所有人類的話嗎？還是隻是我？”
班奈特和小機器人異口同聲:“隻是你。”
簡塵詫異道:“為什麼？”
班奈特薄唇微抿，頓了幾秒，緩緩道:“……它們由我創造，所以不可避免的，芯片裡有著我的初始程序。”
“那就是永遠服從於簡塵。”
“當主人企圖犧牲自己，或者生老病死的時候，我們的中央芯片會自動融斷，同時擁有一次違抗命令的機會。”
簡塵睜大了眼睛，問:“中央芯片如果熔斷，會發生什麼？”
班奈特喉結動了一下，沒再回答。
小機器人a做出補充:“就會死，程序終結。”
簡塵瞳孔一縮。
手心不自覺握緊:“你們……為什麼會編寫這種程序？”
“我是一個人類，生老病死是我的命運，但不是你們的！”簡塵感覺自己的胸腔內的心臟被抓緊，近乎屏息，鼻尖泛起澀:“所以這種程序，就是為了在我死的時候，你們整個種族都隨之泯滅？”
“班奈特，我不想你們為我這麼做。”
簡塵聲音顫動著，但卻清冽而堅定。
所有的小幽靈們漂浮在半空，似乎受到了影響，隱蘊著的光芒略顯黯淡，心情悲傷低落。
班奈特亦是如此。
“……”
“當初我遵從了命令，最後失去了簡塵先生。”
“所以那樣
的場景，我們不想經曆第二次。”
“一個種族的興落，往往無法控製。”
班奈特慢慢抬起眼睛，儘管聲音低沉，卻異常堅穩:“但我們能決定自己終結生命的時間，和為之赴死的理由，這是死靈族的自尊和榮耀，並不是一時衝動。”
四周的小幽靈們，齊刷刷點了點頭。
簡塵被這樣的場景所震撼。
但自己遲早會死，他不能讓自己的崽崽們為他陪葬。
簡塵望向四周，忽然道:“從今天開始，班奈特和所有死靈們，你們要竭儘全力，卻尋找改寫初始程序的方法，禁止為我陪葬。”
人類背起墩墩，轉頭離開，背影看起來氣鼓鼓的，明顯十分憤怒。
走了兩步，回頭道:“這是命令！”
眾靈:“……”
完全沒想到還可以這樣操作。
班奈特怔了下，眼圈有些發紅，跟在簡塵身後。
剩下的機械小幽靈們四散，有些重新工作，有些去充電，而剩下的閒散人員，開始去翻閱總係統，按照簡塵的命令開始尋找改寫程序的方法。
簡塵回到了城堡。
總算是知道班奈特不想讓自己進入墓靈星其他地方的原因了。
簡塵翻來覆去，離墓靈星的白晝還有許久，但他已經再也無法入眠。
除了憤怒於小機器人竟然為了自己這樣做，簡塵也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地球末日的那一天，自己強製命令班奈特進入休眠艙的場景。
即使班奈特沒說，簡塵也能想象到，那一幕對小機器人來說，是永遠無法磨滅的痛苦和遺憾。
但如果生命重來一次，簡塵還是會那樣做。
這大概也是班奈特執意編寫出這種程序的原因，因為他也同樣了解著自己的主人。
簡塵歎了口氣。
和葉斯廷結婚，在新家結識了小小的機器人，簡塵從來沒想過，他們後來會產生這樣深沉、幾乎孤注一擲的羈絆。
簡塵翻了個身，起身下床。
他走到門前，推開。
果然，把班奈特就站在門前，無邊的夜色落在小機器人的身上，黑白色調顯得沉鬱，但他脖頸上的紅色圍巾卻異常明豔醒目。
那是小機器人身上唯一的色彩。
班奈特沒想到簡塵會突然出來，於是怔了下，無措地後退了一步。
簡塵感覺到胸腔都被堵住一般，酸澀湧上喉頭。
他頓了兩秒，走上前，抱住了班奈特。
班奈特愣住，像是沒反應過來似的，手心慢慢抬起，他垂下眼簾，回抱住了人類。
簡塵低聲道:“我好像從開始到現在，從來沒想起對你說過這句話。”
“崽崽，謝謝你等了我這麼久。”
“如果有下一次，我不會再命令你進入休眠艙。”
“雖然我的本意不是這樣，但如果對你來說，漫無希望的等待比死亡更痛苦，我更希望你能快樂。”
小機器人愣了下，垂眸，眼淚無聲地滴下。
儘管沒有任何多餘的交談，他們卻像是懂得彼此所想一般，難言而劇烈的情緒衝刷著一人一崽。
仿佛從小心翼翼的重遇開始，直到現在，他們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重逢。
“那程序……”
“程序還是要改。”簡塵揉揉小機器人的頭:“晚安，班班。”
人類轉身回屋。
班奈特:“……”
終於可以安心睡下的
簡塵，卻坐起身來。
因為班奈特的事，自己一直忘了今天撿回來的這團菟絲子。
簡塵想起，上一次自己在龍穴時，曾經枕著菟絲子睡覺，結果當天晚上就被菟絲子侵入了夢境，回到了當初世界末日來臨的時候。
簡塵忽然冒出一個點子。
既然菟絲子已經進化，是不是也會做夢？
如果自己能侵入對方的夢境，會不會得到更多的線索？！
如果菟絲子和葉斯廷的精神體互通，那他有沒有可能透過菟絲子，看到男人以前的記憶？
這個點子讓簡塵自己都驚到了。
這下，青年徹底精神了。
他翻來覆去的想，怎麼能進入菟絲子的夢裡？
上一次，是自己先睡著的，讓菟絲子有了可乘之機。
那這一次，如果先讓菟絲子睡著，自己再睡，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簡塵覺得自己這個思路不能再有道理。
那麼怎麼讓菟絲子先睡著？
簡塵找到班奈特，探討一番後，班奈特給了簡塵一根紫色的花葉。
“用火點燃花瓣，會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迷香，聞到香味兒的人，有促眠的效果。”
簡塵問:“對菟絲子這種植物有用嗎？”
班奈特:“它甚至對我都有用。”
簡塵:……
就是它了。
簡塵回到屋，燃起一根小火柴，放到了花葉邊，花葉尖被點燃，最後開始慢慢地蔓延。
菟絲子被簡塵放到了床頭。
簡塵拿起一個小風扇，對準迷香，朝著菟絲子的方向吹。
菟絲子:“……”奪筍呐。
簡塵捏住鼻子，小聲說:“我看你還能堅持到幾時…”
幾分鐘後。
簡塵發現，菟絲子莖葉上的花苞開始蔫嗒嗒地垂下，葉子也慢慢舒展，原本繃得緊緊的藤蔓，縫隙似乎變大了些，像是尋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沉沉睡去。
計劃成功了！
簡塵鬆開鼻尖，那股香味兒也漸漸飄入青年的鼻息之中，香味很淡，卻又沁人心脾，讓人舒服到毛孔都慢慢舒展，是非常適合睡覺的氣氛。
簡塵慢慢趴下，下巴枕著雙臂，雙臂環繞著菟絲子。
他慢慢眯起眼睛，不一會兒，意識開始變得迷離，自己也不受控製地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
簡塵極其緩慢地睜開眼。
視野湧入一絲明亮。
他在短短的幾秒鐘之內，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身處何地，一陣迷茫。
但很快，簡塵猛地睜大眼睛。
清晰的意識回籠，他在那一刻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簡塵發現，自己正站在一處陌生的地點。
不是在彆墅，也並不在動物園內，而是一個類似於軍事基地的地方。
而自己和一群軍官們，正站在星艦降落地點，他們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很快，
從星艦走出的高大男人，一襲軍裝，正是葉斯廷。
簡塵呼吸一緊，有些茫然地跟隨著人流走動。
他在不遠處，看到了站在最前麵的於副官。
那時的於副官，還不是白胡子老爺爺，一身筆挺的軍裝，看上去十足的忠誠和俊朗。
青年的視線不自覺環顧四周，他發現，這片土地並不是地麵，而是在遙遠的空中，大型而壯觀的空中基地，遮住了通
往地球表麵一部分的太陽。
簡塵猛然想起，那是在末日來臨前，軍部臨時構建的軍區基地，用於抵擋外星入侵。
簡塵剛要開口，卻想起這是一場夢，葉斯廷根本看不見自己。
明明他就站在男人的對麵。
簡塵快走幾步，來到於副官的身邊，他伸出手，在於叔眼前晃了晃，果然也毫無反應。
從眼前熱鬨而歡呼的氣氛來看，葉斯廷一定打了勝仗，男人向來都是這樣的，簡塵非常有信心。
隻是離於叔很近的簡塵，卻發現於副官的表情不太對勁。
與其說有些蒼白沉重，更不如說……麵灰如土。
這是怎麼了？
而從星艦走下的葉斯廷，徑直朝於副官走來。
簡塵看向葉斯廷，耳邊卻傳來了於副官混雜在歡呼雀躍中沉靜的說話聲。
“總長。”
於副官顫抖的聲音道:
“簡塵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