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換個角度想,不讓男人看到自己的遺體或許也是一件好事,他的頭被掉落磚瓦砸中,流了很多血,樣子一定不太好看,還是不要嚇到葉斯廷了。
簡塵走了又走,整個屋頂都被他走了好幾圈,最終青年停住,靠在邊沿坐下。
他的腳落入水中,卻沒有掀起波瀾。
四周悄然無息,不知道變成白虎的葉斯廷去了哪裡。
接下來,他從日頭正亮,一直呆坐到夜幕降臨。
被災難洗刷的城市,原
本繁華熱鬨的街道和建築,此刻隻剩下星星點點的燈光,就連水紋都漆黑一片,隱動著淡淡波瀾。
期間大白虎出現過幾次,隻是再也沒叼回任何東西。
它偶爾會浮出水麵,幾分鐘後又繼續潛下,似乎隻是在短暫的換氣。
簡塵抱住膝蓋,靜靜地陪著白虎。
他們像是兩條平行時空的線,一個來自未來,一沉溺過去,目睹、陪伴著,卻始終無法交彙。
直到夜深。
一個巨大的身影從水麵中浮出,淋著水的肉墊踩上房簷,接著是前半身,最後是強壯的後腿,它爬上了岸。
它甩了甩身上的毛發,但動作有些遲緩,似乎充滿了疲倦。
簡塵迅速跟了上來。
他能感受到,除了疲倦,一無所獲更讓這頭猛獸感到絕望。
“其實屍體沒那麼重要。”
“你應該知道我已經死了。”簡塵默默跟在身後,聲音有些小,帶著些許酸澀:“現在不是最流行海葬嗎?屍體被小魚吃掉,分解……從自然中來,再回自然中去,很利於節約土地。”
“即使找到了,最後還不是要火葬,或者埋入土地嗎?”簡塵碰了碰地麵的小石頭,卻眼看著自己的腳從石子中穿過,他小聲低喃:“為什麼還要這麼執著?”
大白虎繞了房頂一圈,最終停在了一個角落。
它緩慢的趴下,毛茸茸的腦袋枕在了自己的前臂上,眸子卻一直半張著,灰金色的瞳孔在夜色下略顯黯淡。
簡塵走過去,在白虎的懷中坐下。
“我是喜歡海葬的……不要再找我了。”
簡塵聲音越來越低,音節略顫:“況且我還會回來。”
簡塵知道,但對於葉斯廷來說,他不知道故事的結尾,也永遠都猜不到自己會回來。
這裡是夢,甚至都不是他的夢。
在虛無縹緲、近乎沒有的希望,漫長而無邊的歲月之中,簡塵難以想象,男人要如何撐過來。
在曆經第二次星際移民,剩餘地球本土人逃離到相對安全地帶,地球成功堅持過了四次彗星碎片撞擊。
當然,災後重建也成了國民最大的難題。
而目睹著這一切的簡塵,發現周圍的時間開始肅然加快,如同倍速播放一般。
原本被海水淹沒的城市被清理乾淨,葉斯廷也住回了他們原本的房子。
而在那之後,男人也未停止尋找自己。
在城市被海嘯侵襲後,尋找一個單薄的人類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等災難褪去城市重建,情況似乎會比之前好很多。
但一切隻是白費力氣。
畢竟過了那麼久,即使簡塵被彆人救起,不缺吃不缺穿更不缺空氣,如今城市漸漸恢複,簡塵也一定會回到他和葉斯廷的家。
但青年卻沒有。
這意味著什麼,男人不會不清楚。
同時,簡塵也發現了一點不對勁。
來自星際時代的自己,已經可以感知到精神力的存在,更何況自己就是治愈係。
而此刻。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猶如陰翳般沉寂,與以往任何時候都不一樣,那股強大的精神力,似乎分裂出了一股陌生的威壓,壓抑、黑色的,幾乎能將人吞噬。
如果簡塵接受過軍部的訓練科普就會知道,那是精神力暴-亂的表現。
一開始僅是幾天,後來是幾個月,甚至是數年,這種情況非但沒有得到好轉,而隨著時間推移,精神力互不相讓,反而愈演愈烈,精神力暴-
亂越發加重。
男人甚至已然無法處理公務,也很久沒有回到軍部,他曾經是拯救了地球全部民眾的英雄,而現在災難褪去,英雄卸甲回家,獨自舔食著傷口。
同時,男人的精神力時常化作有形,黑色的霧氣纏繞手指,那是簡塵從未見過的景象。
而葉斯廷後來竟從未和自己提起過。
比如此刻,像往常一樣,彆墅客廳沒有開燈。
黑漆漆一片。
遠處的月色映入落地窗,將男人的身影投長,地麵勾勒出輪廓,顯得深暗,如同一張濃墨重彩的畫。
男人高大的身影坐在沙發邊,上半身微俯,發梢垂下,懶散而沉寂。
葉斯廷的指尖夾著煙,另一端閃爍著隱秘的星火,堪堪掉落。
葉斯廷以前從未在它麵前抽過煙,隻有一次,是在研究所的地下停車場,男人等待自己下班。
簡塵提前離開,沒打招呼就來到了車邊,葉斯廷一見到他,似乎愣了一下,把煙隨手熄滅。
除了那次,記憶中男人抽煙的樣子空空如也。
更彆提是在他們的彆墅內。
而此刻,彆墅空空蕩蕩。
沒有簡塵、沒有奶乎乎的小熊貓,也沒有忙忙碌碌的小機器人。
夾著煙的修長的手指垂在膝蓋邊,葉斯廷的視線落在自己的右手上,那股黑色的暴-亂精神力又隱約出現、蔓延在指尖,如同浮動的空氣,又像是觸摸不到的液體。
男人沒管。
任由它開始流動、蔓延到四處,甚至是彆墅角落裡不起眼的淡黃色盆栽上。
簡塵看向四周,詫異地微微屏息。
精神力在大多時候,是看不見實體的,它們如同浮動的空氣,僅能感受到力量,卻看不見摸不到。
所以眼前的景象,即使是對精神力了解不多的簡稱,也察覺到了危機感。
……於、於叔呢?!
這種情況,是不是需要找控製精神力相關的專家或醫生?
簡塵站起身,焦急地直轉,以他現在的立場即使有腕表也沒有用,於是停住,青年湊到男人身邊坐下。
但即使是坐下,他身下的沙發軟墊也並未凹下,自己似乎無論做什麼都是無濟於事。
簡塵抿住唇。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抬起手指,指尖默默碰上了葉斯廷的。
如同那時給大蟲子治療一樣,簡塵試探性地放出一點精神力,極淡的光流與葉斯廷的指尖觸碰。
當然,這不可能有用。
隻是下一秒,
葉斯廷的視線微抬,眉梢微滯,忽然,男人小幅度地轉過了頭。
簡塵渾身一僵。
與葉斯廷觸碰的手指,還在徒勞無功地源源不斷輸送著精神力,但指腹略顫,如同受驚了一般。
這一定是自己的錯覺。
要不然就是自己瘋了,否則現在,他為什麼會隱隱強烈地感覺到
……葉斯廷是在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