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發人魚說:“方法就是,你把你魚尾巴的鱗片拔下來,放在他的身上,不僅可以保住他的身體,說不定可以起死回生呢。”
哈維爾愣住。
藍發人魚笑了笑:“哼,你舍不得吧?所以趕緊把他埋了吧。”
“是真的嗎?”
藍發人魚聽到了哈維爾沉靜而柔軟的聲音。
儘管心中詫異,藍發人魚還是點了點頭:
“當、當然是真的。”
哈維爾抱起人類,後背背著行囊,一下一下地往回走著。
藍發人魚語塞了下,他在後麵喊:“彆和我媽媽說是我說的!”
而那隻金發人魚幼崽沒有回應。
幾秒後,不遠處一隻人魚跑出來,拽住藍發人魚的耳朵:“你在乾嘛?!”
藍發哀嚎了一聲,甩開它的蹼爪,發現是平時一起玩的小夥伴。
“沒乾什麼,我隻是好心告訴他複活那個人類的方法啊。”
那人魚震驚道:“你放屁!怎麼可能會有起死回生的方法?你明顯就是在耍他,你媽媽有跟你說過這種事嗎?”
藍發嘴硬道:“就算不能起死回生,保住屍體總可以吧?”
人魚幼崽皺眉:“那也不對!把鱗片一片片拔下來,不管怎麼說,太過分了……”
藍發擺了擺手:“哎呀,緊張什麼,他不可能照做的。”
“拔下一片都疼的要死,那個哭包,他不可能堅持到最後,待會又要離家出走了。”
那條人魚還是氣不過,指責藍發人魚道:“……你上次和阿林開玩笑,說拔一片鱗片,就能讓他養的小兔子起死回生,疼得阿林哭了三天三夜,直到現在和你還是絕交狀態,人家根本不原諒你了。”
藍發人魚有些心虛,道:“誰讓他說我的頭發在海裡好像禿頂……”
“再說了,即使拔掉,慢慢也會長出新的。”
那條人魚思來想去,還是於心不忍,來到了哈維爾所居住的洞穴。
隻是剛進入洞穴。
他慢慢地睜大了眼睛,目眥欲裂。
那條小人魚……竟然、竟然正在!
他的視線向上看去。
那個出了名的小哭包,這次竟然一言不發。
隻是他疼的發抖,臉色和唇色蒼白一片,小人魚眼睛濕潤,但是沒有一滴淚掉下來。
而那個人類身上,已經被放上了許多漂亮的水藍色鱗片。
而每片鱗片的根部,沾染上了一絲人魚的藍色血液。
看到了這一切的人魚幼崽徹底慌了。
他焦急地喊道:“你、你快停下,藍塞他在騙你!人是不可能起死回生的!”
“我們的身體不是萬靈藥,你明明很聰明,怎麼可能會聽信藍塞那麼可笑的謊言啊?!”
哈維爾的指尖上也沾染了藍色血液,他抿唇,側目看了那條人魚一眼,又收回目光,聲音有些抖,但語氣冷而淡:“我知道。”
“如果是假的,我隻是失去鱗片而已。”
小人魚頓了下,低聲道:“如果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那聲音隱匿於深夜之中,漸漸消散。
“……”
那條人魚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原來哈維爾已經知道是謊言。
但即使是荒謬的謊言,他卻仍然要試一下。
能做到這種地步,這個人類,到底和哈維爾有著怎樣的羈絆?
翌日。
小人魚出去找了一身乾淨的布料,圍上了自己的魚尾,他特意找了一個藍色的圍裙,這樣即使自己的血液不小心染臟了布料,醒來的人類也看不出來。
他坐在簡塵的旁邊,靜靜的等待著。
從日出等到了日落。
直到迎來了第二個夜晚,第三個,第四個……
簡塵依舊沒有醒來。
行囊裡準備好的小魚已經發出了腥臭味,就連晶瑩多
汁的果子也已經乾涸變質。
哈維爾無言地守在簡塵身邊,偶爾會看看天邊透出夕陽紅意的海平麵。
他沒有哭。
自從那個夜晚後,小人魚就沒有再哭過了。
一個月後。
哈維爾帶著簡塵離開了這座人魚島。
小人魚的鱗片已經慢慢長了出來,足以不影響在海中的遊動,他又恢複了以前的速度,甚至更快。
而這一次,他離開時,整座人魚島的人魚們都來送他。
原本那個被用作船的木板也被扔掉,人魚族長們為哈維爾準備了足夠的食物和日用品,還有一艘堅固的小船,雖然抵抗不了大風大浪,但已經能支持大部分的長時間航行。
人類連同這身上藍色的鱗片,一起被放入了小船裡。
或許是因為鱗片的作用,青年的身體沒有再繼續腐爛,相反,甚至恢複了以往的光澤。
隻是看似與常人無異的青年,仍然沒有任何生命體征。
哈維爾拉著這艘小船,去了無數個幸存的城市和地域。
儘管3772年,醫療技術已經十分發達,但依舊沒有所謂起死回生的技術,況且經曆了一場末日浩劫,人力和物力資源也隨之短缺。
哈維爾怕人類認出自己是人魚,隻好偷來一條褲子,用魚尾穿上一隻腿,接著找來了族長為他準備的兩隻木拐,裝作殘疾的小孩帶著簡塵來到鎮上。
“他是你的什麼人?”
哈維爾頓了下,道:“哥哥。”
“抱歉,你的哥哥已經去世了。”
醫生看了眼青年,他的身體狀態似乎剛離世不久,麵色紅潤,發梢柔軟,白大褂遺憾地說:“是剛剛發生的事嗎?”
小人魚咬了一下唇:“還有什麼辦法嗎?”
“沒有,抱歉。”醫生說:“他失去了生命體征,臨床已經診斷死亡。”
“孩子,你的腿是怎麼回事,需要救治嗎?”
小人魚背著青年,轉身離開:“不需要,謝謝。”
在走過無數個城市後。
不知不覺間,小人魚停下來時,竟發現自己帶著簡塵離到了最初離開的地方。
他的家在研究所,而研究所就在這座城市裡。
自己短暫生活了幾個月的彆墅,也就是簡塵的家,也全部都在這裡。
仿佛落葉歸根一般。
但距離末日浩劫已經過去了幾年,整座城市已然荒廢,一半的建築被海水淹沒著,房頂甚至長出了雜草。
儼然已成為沉沒於海中的一片廢墟。
這一次,哈維爾沒有迅速離開。
他跳上小船,小心翼翼坐在了青年的身邊,仍然小小的蹼爪,握住了人類的手指。
這一次,他握住了船槳,不再在水下推動船身,而是親自駕駛滑行。
此時已經逐漸入夜。
人魚的視覺在深夜中也依然靈敏,他憑借著記憶,慢慢朝著研究所的方向劃去。
路上十分安靜。
就連野生動物都很少,顯得沒有生機。
這反而正和哈維爾的心意,小人魚想,研究所雖然很大,但很可能也已經徹底沉沒。
……他就去一下。
他會把簡塵藏在一個隱秘的地方,快去快回,然後從研究所的缺口遊進去,回到自己的水庫,那片沙灘,還有那座由圓潤的石頭疊起來的小城堡。
——和城堡裡,那頂被藏著的紅色聖誕帽。
大約行
駛了幾十公裡,天色已經徹底深暗,唯有稀稀點點的星光。
依照著小人魚的記憶,他們離研究所越來越近了。
隻是,越往前劃行,小人魚仿佛隱隱看到了光亮。
那光亮閃爍著,升騰著,似乎與尋常的燈光不太一樣。
哈維爾心中,隱隱升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那股光亮,像是火。
而方向就在自己曾經生活過的研究所。
小人魚心猛的一跳,他開始加速,朝著火光的來源劃去,手心隱隱地顫。
很快。
船槳慢慢停滯下來。
船身也由於慣性向前飄動了幾米,又緩緩停下。
小人魚藍色的瞳孔裡,倒映出漫天的火光。
而火災的來源,正是熟悉的研究所。
哈維爾立刻跳下了船,潛入了海水中,從水下看,火勢依舊猛烈。
小人魚在水裡露出腦袋,茫然地看著這一切。
它小聲道:“媽媽。”
但聲音太輕,很快就消失在火焰和夜色之中。
“媽媽。”
如同本能反應一般,哈維爾繼續小聲地叫。
“……”
小人魚的視線漸漸模糊一片,豆大的眼淚順著麵龐流下來。
“簡塵。”
“簡塵。”
但是回應他的,是無邊沉寂。
哈維爾用蹼爪扒住船邊,探過頭,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看向睡得很沉的青年。
“我…我沒有家了。”
小人魚聲音有些顫,輕輕地:“簡塵,你什麼時候醒過來呀?”
幾分鐘後。
哈維爾拉著小船,找到了一個既不會被火勢蔓延,又不會被輕易發現的兩處建築之間被淹沒的小巷,他把船和防火梯綁好,看了簡塵好幾眼,才放心不下地跳入水中,迅速朝著研究所遊去。
不知道火勢有沒有蔓延到人魚區,但隻要沒有被徹底燒毀,就值得一試。
哈維爾摸索著,研究所的地形複雜,被沉沒後亦是如此,很多地方都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了。
但聰明的小人魚還是迅速找到了自己曾經生活過的新物種區。
而新物種區最龐大的裝置就是水庫。
雖然水庫已經破裂,並且被天然的海水代替了。
哈維爾毫不猶豫的朝著那處熟悉的小沙灘遊去,儘管沙灘已經被摧毀,但自己曾經牢牢堆砌的那座小城堡還在!
小人魚心生喜色,第一次露出笑顏。
他甩動著魚尾,歡快地朝著那處城堡遊去,並且用小蹼爪用力扳著熟悉的兩塊石頭,很快,裡麵露出一個熟悉的事物,透著已經看不太清的紅色。
是聖誕帽!
哈維爾耳邊仿佛有歌聲響起。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帽子,生怕因為自己動作太激烈,而不小心扯壞,畢竟被泡了很久,無論是什麼絕頂的布料都很危險。
把帽子抱在懷裡後,哈維爾調轉身形,朝著來時的方向迅速往回遊去。
方才哭過的記憶煙消雲散,這大概是幾個月來小人魚最開心的一天了。
遊出研究所後,小人魚浮上了水麵,一邊遊,一邊幫自己戴上了帽子。
他肯定比那時候長大了一些,帽子已然不會再蓋住他的半個臉部,而是能像模像樣的撐起來。
等帶著簡塵全往下一個城市之前,他一定要偷一麵鏡子,哦不,照相機!
拍下一張照片,等簡塵醒過來給他看。
僅是這樣想象著,小人魚的身影都變得雀躍歡快了起來。
很快,哈維爾遊到了方才藏身簡塵的那個小巷。
“簡塵你看,我找到了!”
他把帽子小心翼翼放到了簡塵的右手邊,仿佛在和人類炫耀自己此去的成果。
四周依舊很安靜。
那很快,小人魚的動作停住。
身影也變得警覺了起來。
這是動物本能的反應。
他略顯僵硬地、慢慢轉身,看到旁邊的房頂,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
那一刻,哈維爾的心臟幾乎要跳出來,本能地擋在了簡塵的身前。
同時,也一眼認出了眼前的男人是誰。
沉默了良久後。
小人魚顫抖的聲音慢慢響起:
“…彆殺我。”
有微涼的風吹過耳邊,又漸漸散去。
“我不殺你。”
葉斯廷聲音低沉,透露著沙啞,如同從絕望和頹然中支撐起身的傀儡,逆著昏暗的月色:
“把他還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