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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平穩地穿過雲流層,在轟鳴聲和輕微的失重感之中緩緩降落在跑道上。
過了幾分鐘,等到飛機徹底停穩後,跡部景吾才將視線從眼前的平板上移開——屏幕上顯示的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報表,看的時間久之後便有些眼睛酸澀。
跡部景吾閉了閉眼睛,抬手輕輕按了一下眉心。
幾秒後他又睜開了眼睛,側過臉通過飛機的舷窗向外麵看過去。
飛機已經降落停穩,看出去時隻能看到數架停在機場內的飛機,還有走下飛機的客人。
隻不過……在數架停留的飛機中,跡部景吾的視線長久地停留在其中一架上——他覺得這架飛機很眼熟。
相比機場統一塗裝的飛機,這架飛機的塗裝格外不同,整架飛機都被刷成了飽和度低的淡粉色,在陽光下顯出春日櫻花花瓣般綺麗的色彩。
所以跡部景吾一眼就看到了這架飛機。
當然,跡部景吾這樣注意一架飛機當然不是單純因為塗裝……畢竟他自己的審美比較偏向於華麗的類型。他會額外投注注意力隻有一個原因——這架飛機,似曾相識。
他認識的人裡有私人飛機的不少,但是把飛機塗成這樣的基本上可以鎖定性彆為女性……如果範圍再縮小一點,縮小到“他見過”這個範圍,那麼可能性就隻有一個。
——這是歌崎愛良的飛機。
塗成這樣倒不是歌崎愛良自己的要求。跡部景吾沒記錯的話,這架飛機是歌崎愛良十歲時父母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歌崎父親的直男式審美讓他堅信女兒一定超喜歡粉色,於是飛機就被塗成了這種十分少女心的粉。
出於不想辜負父親心意的原因,本身也不討厭粉色,歌崎愛良也就沒想過要更改塗裝。
因為看過這架飛機太多次了,跡部景吾不覺得自己會認錯,他能百分百肯定這就是歌崎愛良的飛機。
那麼問題來了,歌崎愛良來長野乾什麼?這個時候,她本應該好好地待在宮城縣才對吧?而且明天還是要上學的周一。
所以,有什麼事情值得讓她一大清早坐飛機跑來長野,然後又坐飛機在一天之內趕回去?
跡部景吾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越想臉色變得越難看——他拿出手機,找到了歌崎愛良的聯係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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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體賽決賽的學校是桐先和風舞。
桐先是老牌的弓道豪強學校,至於風舞——弓道部甚至都是近期才建立的社團,在此之前也從未在任何弓道比賽中取得過成績。
相比起來,當然是桐先更加被人看好。
對於歌崎愛良來說,桐先有藤原愁,風舞有鳴宮湊,不過她不在乎輸贏——競技運動說到底是看實力,勝利當然也由實力來決定。
不管是誰贏都不奇怪。
不過……在桐先讀初中時,鳴宮湊從來沒有站在落位、即最末端的那個站位過。
“湊竟然站在落位,好少見啊。”歌崎愛良小聲地說。
她換了個位置,坐到了西園寺老師的身邊。
“站在落位不也很好嗎?”西園寺老師微微笑了起來,“這樣的話,湊說不定能看到他以前從來沒見過的風景呢。”
“……說不定,真的是這樣呢。”沉默了一會兒,歌崎愛良才輕聲說。她微微側過臉,去看西園寺老師注視著賽場的側臉,“沒想到西園寺老師也來看比賽了……我已經很久沒看到老師了呢。”
“畢竟,他們兩個都是我引以為傲的學生。”西園寺老師的目光落在了歌崎愛良的身上,“愛良呢?還有再練習嗎?”
麵對西園寺老師溫柔的目光,歌崎愛良下意識地垂下了眼睫,原本平放在膝上的雙手緩緩地攥住了裙擺,揉出了幾道皺在一起的痕跡來。
“轉學去宮城之後……就很少聯係了。”她輕聲說,“不過,前段時間又試著拉弓了。本來以為會很生疏,但是拿起弓、將箭搭在弦上的時候,突然就想起了以前在西園寺老師的弓道場練習的時候。”
她微笑起來,抬起眼睛,寶石般有著濃鬱翠綠色的眼睛中倒映出西園寺老師神色溫柔的臉。
“然後就覺得……真好呀。”
真好呀……那時候三個人一起練習,拉弓、然後射箭,三支箭矢同時破空而出,聲音重疊成的尖銳的嘯鳴聲如同琴弦高昂的韻調。
明明以為,弓道對她而言隻是漫長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因為沒參加過任何大賽、隻是當做強身健體而練習的弓道,本也不應該在記憶中留下多麼濃烈的色彩。
但是當她回到這個安靜地緊張著的賽場時,蒙上灰塵的記憶突然便複蘇了,凝固的時光擁有溫柔的顏色,並不那麼穠豔,是看一眼就覺得如同初春的淡彩。
“當時的你們都還隻是小孩子呢。”西園寺老師微笑著說,“現在都已經長大了。”
“愛良,你喜歡弓道嗎?”西園寺老師靜靜地問,這是她第一次問歌崎愛良關於“喜歡”的問題。
因為是被歌崎家的父母拜托、從一開始就知道歌崎愛良隻是為了鍛煉身體而學習,本身也並不熱衷,所以西園寺老師從來沒有問過她喜不喜歡弓道。
“我……”
歌崎愛良隻說了一個字便停止了發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