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玉隻覺得林牧青走了之後,屋裡又暖和了起來,掀了掀眼皮,看到了靠窗不遠正熊熊燒著的炭盆,又慢慢地合上眼。
林牧青裹著風雪回來,開門的時候一陣冷風吹進來,隨玉打了個寒顫,瞌睡醒了一大半。
“你不是要去流放的人待的地方看一看嗎?咱們去那看一圈就回去,準備過年。”林牧青站在床邊,拿了隨玉的衣服在炭盆編烤了烤,然後再遞給隨玉。
隨玉看了一眼衣服,最後又看著林牧青,林牧青在他的眼神裡,背過身去,等到隨玉穿好之後,又把那件白狐皮的披風批到了隨玉的身上:“冷,多穿點。”
隨玉沒有拒絕,隻說:“這裡這麼冷,想來廿州一定會更冷。也不知道我家人怎麼樣了。”
過了好一會兒林牧青才說:“廿州地處極北,怎麼看都會比雲西冷,你從小生活在廿州,怎麼會這麼怕冷?”林牧青給他披完披風,又蹲下來準備給他穿鞋。
隨玉移開了腳,沒有答他的話:“我自己來。”
春娘給他準備的鞋也是十分能夠保暖的,鞋裡麵有很厚的一層絨毛。
吃完飯之後,林牧青帶隨玉去旁邊的采石場,林平和向至就在鎮子上逛,不知道林牧青又從哪裡找來了一個帷帽,這次隨玉沒有拒絕,直接地把帷帽帶到了頭上。
林牧青想去抓他的手扶他上馬車,被隨玉甩開了手,自己踩著凳子坐進了馬車裡,林牧青的手僵在原地,直到風吹過,手心一片涼,他才想起自己好像又犯了老毛病,拍了拍臉,才開始趕車。
隨玉掀開麵紗,還能聞見馬車裡淡淡的草藥味,他覺得有些熟悉,馬車上角落裡,隨玉撿起了一根落下的草藥葉子,是護心草。他露在外麵的指尖通紅,細細地撚著這片葉子,想著遠在廿州的父兄,兄長還能不能買得起藥,身體怎麼樣了。
“林牧青。”隨玉掀開馬車的轎簾,挪動著坐到了林牧青的旁邊,林牧青拉緊了韁繩,讓馬車的速度慢了下來。
他側頭去看隨玉,之間的臉麵頰通紅,狹長的眼睫毛上全都是凝結的露珠:“你不怕冷了?出來做什麼?”
“林牧青,護心草你們炮製出來到能夠入藥,要花多少工夫?”
“這個要問向阿麼,我記得時間不短,工序好幾道,收成也不太好,所以價貴。”
隨玉沉默了下來,他其實有很多話想說,想問問林牧青可不可以送點藥給他的兄長,可他連兄長他們的具體位置在哪裡都不知道,問了也是白問。
又在心裡想,他去給向阿麼打下手,去和他學藥理的可能性有多少。
他的情緒肉眼可見地低落下來,林牧青趕著車都察覺到了。
“怎麼了?”隨玉現在對他有排斥,所以心事也不會再跟他講。
隨玉沒說話,果看到了林牧青胸口上露出了一角的信封,他的眼神落在上麵很久,然後收回了視線,又重新爬回馬車裡。
林牧青低下頭,看著自己胸口裡露出一角的信封,才跟他說“是軍營裡一個小兵的家書,讓我帶回去的。”林牧青把信封往懷裡塞了塞,“快到了。”
他不想現在就告訴隨玉直到他家人的事情,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廿州苦寒。
萬一他的家人沒能撐住或者怎麼樣,怕隨玉傷心。所以一是想先派人去走一走這條路,給他家人先送一封信,讓他們知道隨玉平安。等來年開春了,他再帶隨玉找他的家人。如果隨玉現在就知道了的話,說不準他這會兒就要離開,茫茫冬日,這一路馬上就要亂起來,隨玉一個人走的話,太危險了。
如果說戍邊軍的軍營是荒漠的話,流放犯的采石場就真的完全看不到一點生機,到處都是光禿禿的石頭,他們不能進去,就隻能站在遠處看。
隨玉看得很認真,他靠在林牧青的身旁,明明隔得那麼遠,但他好像能看到那些在場地裡麻木乾活的人,他們的身上穿的是已經有破洞的棉衣,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麻木不堪地表情。
生不如死,又不能死。
“林牧青。”
“嗯。”
“我如果在這裡。”他轉頭去對上林牧青的視線,“能活多久呢?”
隨玉這樣的小哥兒,如果真的到了這裡,隻怕在當天就已經被人撕得粉碎了。
“你不用去想那些,你現在,隻是我家的隨玉。是我們雲北的隨玉,不再是那個流放犯隨玉。”林牧青沒敢貿然去觸碰隨玉,因為他答應隨玉,要尊重他。
隨玉搖了搖頭:“我還是隨家的隨玉。”
又說:“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林牧青沒有回答他,隻是沒能克製得住,又往隨玉的身邊靠了靠,他說:“我當然知道,你想離開這裡,你想回到父親兄長的身邊,小玉兒,你信我,我會帶你找到你的家人的。”
隨玉側頭去看他,隻見他的眼神堅定,沒有一絲一毫的敷衍,對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很認真,可是細看又有些不太能讓人差覺得情緒:“可是隨玉,找到家人之後,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