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篇……”於不同又問。
方久思道:“先放著吧。”
於不同張了張嘴,便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得做了個揖回了原位。他手邊還有極多的試卷,看了許久,竟覺得看過了那一篇之後,再難找到出挑的文章來。
天漸漸黑了,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各個房裡的試卷越來越少,一輪的挑選已經完成,二輪也選出了好文章,便快到了封卷列名的時候。各個房裡的考官都捧著選中的文章回到了明遠樓大堂,列坐其次,這是來決定文章名次的時候,因此格外慎重,大多數的文章都沒有爭議,就在這時,方久思捧著一份文章出來了。
“周大人,還是再看看吧。”
話音剛落,於不同立即抬起頭來,他尋思著這文章莫非是昨天那一份?
昨天主副考官兩位大人因為一篇文章有了爭執,早已傳遍了各個房間,此時見方久思捧著試卷出來,所有考官都抬起頭來盯著那兒,留心看動靜。
方久思存了心抬轎,要跟主考官爭議,應是一場好戲。
周明磊放下茶杯:“方大人對這份文章還有話說?”
“讀書不容易,大人一句不取,斷可廢人十年之功,同是讀書人,心中憐憫罷了。”方久思慢悠悠的說:“我等承蒙聖上恩德,替聖上開科選仕,為了對得起陛下的一腔信任,理應慎之又慎。大人,我與於大人都認為此文當取,您還是再看看吧。”
他第二次提了再看看,周明磊若真不看,顯得刻意跟副考官為難。
他便接了過去:“既然如此,我再看一遍吧。”
態度上顯得好,行動明顯沒跟上,這一遍隻是比上一次慢了那麼一點,很快就合上卷麵:“若說不能入眼也不儘然,文章行文不錯,隻可惜停於表麵,沒什麼意義。我看上次蘇大人送上來的那篇文章就比這篇寫得要好,那篇都沒取,取這篇說不過去。”
“蘇大人送上的是哪篇?”方久思問。
角落裡一個大人站了起來:“方大人,文章在此。”
說著捧上來一疊試卷,方久思看罷就笑了起來。這文章他也看過的,跟他手裡的這一篇壓根不具有可比性。
他搖搖頭:“明珠與日月,豈可同輝?”
周明磊意味深長的笑:“方大人,你覺得好的彆人未必覺得好,否則科考場上不如你一人說了算?”
這話太重了!
於不同等幾個考官都蹙了眉頭,覺得周明磊突然針對方久思有些說不過去。不過,到底也沒人會為了一個不知名的考生跟主考官起了衝突,於不同拉了拉方久思:“方大人,算了算了,許是這考生沒時運,三年後再來未必了。”
鄉試三年一考,考官每年都在換,今年不取,以後未必。
道理是這個道理,然而誰又有幾個三年可以耽誤?
方久思從這人身上想到了自己,當年他也年少成名久考不中,落第一次心中的滋味煎熬,委實替那考生委屈。
他這人持身中正,能得到此次副考官的位置便是有過人之處。
他並未退縮,而是轉身對各個考官做了個揖:“諸位大人,這份考卷,本官以為可以位列五經魁,可主考大人卻認為文章平庸無可取之處。我等承蒙陛下欽點,為朝廷選拔人才,意見不一時因謹慎對待,免得考生心生怨憤,對朝廷不滿或追究責任,我等承擔不起。按照規製,我與主考大人意見不同,此卷須從寬閱卷,請各位大人都看一遍,若還不能決策,請各位考官在卷上寫上評語,本官這就讓驛館快馬加鞭送往禮部,由禮部定奪。”
“這,真要送禮部?”
是有這樣的規矩的,但曆來從未用上,因主副考官甚少起衝突。
一眾考官麵麵相覷。
但方久思的話不無道理,要這個考生當真有才,放榜時看到比自己差的文章都能位列其中,自己卻落了弟,追究起來大家夥兒要擔責任!
那就不是能不能做考官桃李滿天下的問題了,而是頭上的烏紗帽乃至項上人頭還保不保得住的問題!
一眾考官都正色:“既然如此,那就都看看吧!”
事已至此,周明磊還能說什麼?
他氣呼呼的擺手:“方大人如此堅持,那就重新審一遍,我偏不信能審出一朵花來!不過單單看這一份顯得不公平,就把先前薦卷落了不取的,也都看上一遍。”
如此一來,時間就用得多了。
一行人又傳閱了十來篇文章,結果,在原先取的基礎上又多出了三份來。
另外兩份都沒什麼疑義,俱是各有其妙的好文。
周明磊冷眼看著一眾考官閱卷,心中倒沒覺得不平,他其實是清楚那一份文章的好與不好的,賭的不過是其他人會不會為了個不相乾的人得罪了自己。
因多出了三份,又產生了新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