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恒的眼淚啪嘰掉在孩子手上。
他顧不得擦,抬起頭看妻兒:“喬大人真願意放過我?”
“先出去再說。”妻子說。
夫妻兩人帶著孩子相互扶持著走出屋子,外麵卻不是班恒所想的地牢,而是一座普通的院子。之所以不見光亮,不過是窗戶被黑油布完全糊住了,門縫也被泥巴填上,他站了片刻,腦海裡逐漸清明,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沒明白過來。
院子裡有個石凳子,兩口子帶著孩子坐在石凳上,班恒將饃饃吃完了,就著孩子的手喝了水。劫後餘生,他終於覺得自己是活了過來。
吃完了東西,兩口子還沒來得及說話,已有人過來叫班恒。
還是先前跟喬明淵來抓捕他的那兩個書生中的一個,他記得叫趙桐。趙桐現在是笑著的:“喬大人請你過去。”
班恒心裡也存了疑惑,麵對妻子擔憂的眼,他拍了拍她的手:“你在此等我。”
“外麵風冷露重,嫂夫人還是移步到旁邊的院子去休息吧。我家夫人在裡麵住著,你們女人家總有些話可以說。”趙桐又說。
外麵的確很冷,班恒的妻子趙氏看向夫君,班恒想了想便點頭,她便順著趙桐的指引去了旁邊的院子。
班恒被趙桐帶著,去到喬明淵跟前。
喬明淵手裡拿著一本厚厚的賬冊在看呢,見他進了門,沒把賬冊放下,隻稍稍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到下首的椅子上:“坐。”
班恒忐忑不安的坐下,委實不明白喬明淵在賣什麼關子。
喬明淵翻完了這一本賬冊,提筆在紙上寫了好半天,才終於擱筆。放下筆,他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臉上帶了幾分笑:“在小黑屋裡關了兩天,怕嗎?”
“大人不殺我?”班恒反問。
喬明淵笑道:“你犯了律法,本該殺頭,但我不是喜歡殺戮的人。你在小黑屋的兩天,有沒有覺得生命可貴,有沒有什麼想完成但又沒完成,想放下又放不下的事情?”
班恒沉默。
喬明淵道:“你連死都不怕,卻怕妻兒餓肚子。跟我們前線的軍士一樣,他們寧願自己死,也不願意讓家中等候的父母妻兒死。你走塞外,是一家人吃飽,可如今我們的軍士們都在餓肚子,他們餓肚子,仗就打不贏。打不贏仗,羌吾人遲早要闖入國門,屠戮我們的黎民百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那時候,你苦心喂飽的家人,也會死在敵人的屠刀下。班恒,你沒有想過,你能讓全箕陵城的軍士,乃至全大盛的軍士吃飽飯?”
“我做不到呀。”班恒疑惑。
喬明淵咧開嘴角:“你一個人的力量當然做不到,但加上我,你就能。”
班恒猛地一愣,他原本的那個想法,在此刻豁然得到了認證。
他一下子竄起來老高:“大人,私自出塞是觸犯律法的!是要被砍頭的!”
“我不跟你說大道理,現在隻有兩條路擺在你跟前。”喬明淵臉上的笑容在班恒看來簡直是惡魔:“第一條,你帶路,帶我的人走一趟塞外,儘可能的用我們的茶磚、鹽磚、絲綢和陶瓷,換回來塞外的金銀珠寶、珍貴藥材。第二條,我現在把你關到牢裡,找個日子斬首示眾。對了,你藏在你家地窖牆壁裡的那些銀子,我都會挖出來,你妻兒罪不至死,但關在牢裡還能不能活,我可不知道。”
班恒臉色慘白,他不敢相信,堂堂縣令居然會要挾他!
他氣得渾身都在發抖:“你,你太無恥了!”
他見過最不要臉的人,都沒眼前這個縣令無恥,就這樣的,妻子趙氏還說他是個好人?
我呸!
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朝喬明淵吐口水的衝動,站在原地,腦袋裡又一片空白,黑屋那兩日的恐懼又一次湧上心頭。
做,還是不做?
其實他自己早已經知道怎麼選!
喬明淵笑眯眯的看著他,仿佛自己不是在逼他乾什麼,他在誘導:“班恒,生氣嗎?憤怒嗎?可你轉念想想,從前沒有我,你也去塞外,你獨身一人上路,半路死了都沒人知道,以後我的人跟你一起走,你就算病死了,還有人把你的屍體送回箕陵城,讓你妻兒掩埋你,有什麼不好?就算將來有人發現了這件事,你隻需將一切往我頭上一推,還能保命,何樂而不為?”
就是這兩句,仿佛抽走了班恒全部的力氣。
他跌坐在椅子上,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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