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心儀(2 / 2)

夜望燈 沒齒痕 6886 字 3個月前

許多人氣運不佳,無意撞破主子不可言傳的大事,但沉得住氣。要麼當作沒瞧見,老實乾自己的活計;要麼在主子著手處置之前,伶俐收拾乾淨,管牢嘴巴就是。

至於沉不住氣的,即如此際丁零當啷摔了一地物什的侍茶丫鬟和廚子老嬤,前者捂眼驚叫,後者跌坐池邊。

寧佳與聽得屋外接連的響動,還以為哪位同道中人被嘉寧的條條框框壓壞了腦子,膽敢硬闖寧府行刺。

以她午後閒逛窺察加之夜探藏書閣所得,大致能夠確認整座私宅就是一處青竹閣暗樁的猜想。府中打照麵的人或是尋常家丁,或是青竹隱士。

那麼在此行刺且全身而退的勝算頂多兩成。

他人之手,未必值得聯。然他人之勢,不借白不借!

製伏一個必然失敗的刺客以表忠心,簡直百利無害。念及此,寧佳與翻出匣子,指頭濕了水,挖幾抹土就糊上臉頰,隨後麵色嚴峻地沿著血路往主屋趕,預備上演美救英雄的痛快戲碼。

她猛推房門,不出所料被刺客從裡頭上了閂。

庭院血跡斑斑,耽擱不起了。

若是寧展真死於那人之手,人家恐怕不會願意將這功績白贈與她作籌碼。

寧佳與起腳踹開房門,迎麵果然橫來一把利刃,舉目卻是那位沉默寡言、行事粗厲,在青竹閣頗有地位的大高個。

以寧也定睛瞧,這不是那拳腳稀碎、滿口胡言,殺幾個慌腳雞還得他善後的女騙子嗎?

許是看出以寧難以掩飾的殺意,寧佳與好沒骨氣地舉手作降。

以寧握緊劍柄,頗有一劍封喉的意思,不防寧佳與猝然後仰遠了刃,迅速從他劍下鑽過。

她看見占了滿桌的藥瓶、紗布、光著血膀子的寧展、形狀各異急待處理的傷口,以及那張傳言中龍眉鳳目,卻是初次與她相見的嘉寧世子的臉。

寧佳與心下一涼,倉皇跑出屋子,帶上了門。

以寧擱置佩劍,接著給殿下撒藥,鄙夷道:“殿下,我沒看錯人。這女子根本不堪大用。”

話音未落多時,房門再度被人撞開。

寧佳與手中多了個小瓷瓶,麵上慌亂已去。她直奔寧展,撥開封蓋,捏住瓶子,卻忽然停了動作。

思慮片刻,寧佳與將藥瓶遞給以寧,示意他替寧展上藥。

不等二人發問,她解釋道:“這是根治此病的藥,兩三日一用,用上小半載,再無大礙。我在......步溪,遇上位江湖醫士給貴人看診,便死乞白賴討了一瓶來。”

眼見一邊以寧仍是疑心重重不肯用藥,一邊寧展上身傷處跟泉眼似的汩汩往外冒血,寧佳與有些急了:“趕緊的呀!我以性命起誓,對殿下絕無害處還不成嗎?”

本該虛弱無力寧展聽了這番毒誓不禁嗤笑出聲。他看著寧佳與,卻對以寧說:“用罷。如有差池,她今生便要與我死在一處了。”

“這藥可是有價無市的稀罕物。”寧佳與翻了眼珠,“彆不識好人心了。”

寧展難免狐疑:“既是你遊曆江湖、得來不易的奇藥,何故平白便宜了我?”

寧佳與答得爽快:“承蒙殿下厚愛。屬下既已入閣,便是殿下的人了。此番為主獻藥,何談無故?”

寧展在朝多年,諸如此類的逢迎沒少聽,即是側耳就能將對方偽心與否、虛言與否聽個大差不離,故對寧佳與的話一笑置之。

以寧得了令,不敢遲誤。往日寧展未能及時用藥以致病發,也常是他幫著料理,不可謂不熟稔。

這病,是寧展自娘胎裡就帶著的,寧思思與墨司琴亦複如是。

寧佳與雖不了解寧展家中長輩的病況,但見過不少人患此名為怪血病的遺傳之症。

病症單一簡明:身上破皮見血的傷口隻能結痂,無法痊愈;發病時,輕則瘡口潰爛,重則血流不止,直至失血而亡。

坊間不乏緩解病症的藥物從景安杏林世家流向各地,寧展此前的藥方便是由此得來。

然若要徹底治愈怪血病,隻得服用那江湖遊醫煉就的奇藥。此藥確如寧佳與所言十分珍稀,蓋因江湖遊醫行蹤無定。

以寧並非沒去尋過奇藥,可江湖醫者於琛惠末年的兩州大戰期間途經墨川,慷慨為王室製藥後離開,至今再無音訊。

主從二人觀藥效立顯,都駭異不已,心中更疑忌寧佳與的來頭。

寧佳與以狐狸聞不得一屋子血腥,及擔心染紅自己皓白如雪的尾巴為由,起身告辭。寧展尚未言語,她一溜煙兒沒了影。

寧展低頭看著以寧為他包紮傷處,平和問道:“她今日動向如何?”

“午前在府裡四處閒逛,午膳後去了鬨市,在冰酪鋪子停留時間最長,買得冰酪,分給路邊乞兒。屬下截了一封她的飛鴿信,內容大致是問師父安、稱自己一切順利,文末特注不必回信。此外,”以寧道,“便沒什麼了。”

“既如此,信不必替她發了。”寧展披上外袍,道:“我另交代的麵膏和衣裳你可有一並買回?”

離了自己得心應手的差事,以寧心下沒底,半晌才憋出一句:“郡主從來隻要飛仙坊的衣裳,這好辦。可屬下哪知郡主殿下平日擦的什麼膏......什麼粉......問了郡主,便聽了一頓罵,說屬下分不清誰才是寧府的姑娘。那麵膏自是丁點兒方向未授意於我......”

寧展撐著桌子直歎氣。他怎麼想的呢?竟為難一塊木頭去置辦姑娘家的精細物什。這是事兒沒給一人辦成,又給另一人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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