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掌閣窮儘天下秘辛,對於身邊芳心明許的刺客竟是步溪郡主這等奇聞,他不知才可疑。
以寧十分不解自家殿下著了哪門子邪道,寧展腦子一向轉得比賭徒手裡的色盅還利落,卻道出這般無厘頭的問題。
不解歸不解,他認真作答:“公子,與姑娘所言,許是青衣之‘青’,而非同胞之‘親’。”
聞言,寧展腳步一頓,方才恍然——難怪,寧馨也不會“親哥哥、親哥哥”地喚他。
不知何時,那堆毫無二致的供詞悉數塞到了景以承手裡。他捧著邊走邊瞧,愈是看不明白走得愈快,步伐幾近生風,猛不丁同以寧的脊背撞個紮實。
以寧尚未轉身,景以承卻不難想象對方的臉色有多嚇人。不待以寧發作,他趕忙挑個話頭:“呃,元兄啊,咱們這是去哪兒啊?”
寧展的心情比以寧更差,隻丟下“問他”二字,便一個勁兒往前走。
饒是腳下營營逐逐,景以承仍閒不住嘴。他看向以寧,道:“問誰啊?”
以寧兀自深呼吸,方切齒道:“承仁君,勞煩您抬眼瞧瞧,此乃哪位神仙地界?”
景以承飛速回憶一遍寧佳與路上同他講的故事,信心滿滿道:“地神!對不對?”
低頭對上那雙問“答對有獎?”似的眼睛,以寧恨不能給自己倆拳頭。沒能說服殿下將此人留在景安,簡直是他平生第一大悔事。
寧佳與、步千弈和白歌行速奇快,多虧寺卿帶路,後邊三人才不至走岔。
穿廳過廊,前上方橫著塊茶棕木匾,匾上提著墨黑的“會客堂”三字,工整得體。
此地僻靜清雅,一覽無餘。
堂間兩側設柚木桌椅,正中貼牆懸掛一幅大雪紛飛的畫卷。
卷中所繪,即是他們起初經過的大獄門前景,以及身披戎裝的少將與一襲嫣紅的小女娘,緊緊相擁。
兩抹色彩在大片的白茫中煞是搶眼,彼此交織,尤其漂亮。隻不過彼時深冬,而今孟夏,幾無可比之處。
踏入堂內,寧展不免記起那座極其奢靡的高門大院,心道,這裡才是步千弈真正喜好的韻調。
淡泊出世,不染煙塵。
如此雅致,唯有一處瞧著不同尋常,也是景以承很早便想問的。
步溪王室待客之席,不論大小繁簡,皆不似外州王室獨設主位高高在上,則僅於席間左右兩側列座。
七州大典上作為步溪東道主的微王,亦是與各州君主同列就坐。
因著這布設,墨川王室頗有微詞,認為步溪將三大州與四小州置於平起平坐之地,是為不敬。
次屆大典,微王隻好在大州君主的座上稍加點綴,添少許金銀玉器。
怎料墨川滿意了,琅遇卻不舒服了。震王認為此舉欺人太甚,稱他們不要金玉,就要尊嚴。
想來下屆大典,微王又得給小州君主的座兒添點能夠彰顯尊嚴的物件了。
景以承依然有問必達,碎步至寧展身旁,悄聲道:“元兄,為何步溪的座席皆是此種樣式?”
寧展斜了眼步千弈的背影,簡明扼要:“步溪王室,不與人爭,和光同塵。”
景以承遲鈍地點點頭。類似的話,寧佳與同他講過。
縱寧展和景以承言語極輕,仍未逃過那位千裡眼、順風耳。白歌當即恭謙道:“多謝展淩君美言。不過,依微王陛下之意,示為‘眾生平等’。”
對古往今來由於出身被外鄉人欺辱的步溪臣民而言,眾生平等,的確是祖輩畢生所求。
步千弈翩然回身,置之一笑:“父輩薄願,諸君不必掛懷。”
既是世代人的心願,何必閃爍其詞,難道不該開誠布公地去說、去做、去追嗎?思及此,寧展不禁腹誹步千弈又在裝什麼蒜。
立談間,寺卿領著小吏恭恭敬敬地上了六盞清茶。
未待寧展反應,步千弈再度自說自話地引著寧佳與入席右側中座,後麵向眾人,客氣道:“各位不必拘禮,自行入座。”
說罷,他理所當然占下寧佳與右手邊,儒雅端坐。
寧展見狀頓步,不得不坐回寧佳與左手邊。
好一個不與人爭的步溪。
那置茶的小桌立在右側,他便占下右側。有這算計,不若直接在小桌上放幾盞含桃冰酪,教寧佳與永遠隻向著他一人好了。
右座三位列席,左座依次是景以承、以寧、大理寺卿,白歌則扶劍立於步千弈身後。
寺卿陪笑半晌,也不見堂中哪位有開口的意思,十分知趣地請示步千弈。
“殿下,恕下官無能。嫌犯楚氏不服證人指供,堅稱自己與墨川七位公子均受主犯迫害。農夫鬥殺或成懸案,若就此審結,百姓們怕是不會買賬。不知殿下有何高見?”
步千弈神色不動,右手捏著碗蓋撇茶沫,淡然道:“就此審結,不買賬的百姓,興許並非步溪人氏。”
言下之意,嘉寧與墨川的矛盾,乾步溪何事?
至多是嘉寧人不顧步溪王法,恣意妄為罷了。橫豎那些外州人也不是第一天如此輕視步溪。
寧展自然聽懂了,但自入朝攝政後,他便不是今日帳、今日清之人。
那張易容的假皮,寧展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