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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國二十三年,冬,臘月初十,京城皇宮。
早朝已散,凝和殿內除上座皇帝,隻有一身著緋色官服頭戴玉簪帽的朗朗少年。
不知緣何他此刻眉頭緊蹙,壓著眼角向下撇無端使那張俊容顯著愁煩,他沉聲道:“皇上恕罪,臣不能迎娶公主,家母早年為臣指腹為婚定下娃娃親,若悔此諾實非君子。”
話畢他便察覺殿內氣氛陡然轉冷,眼看上座之人麵色陰鬱就要發怒,他卻忽而舒展眉頭沒了一絲憂懼。
緩緩道:“那姑娘是徽州城知州沈懷清的四姑娘,沈柔嘉,她母親名叫李疏,想必皇上是知道她的。”
果然話未說完就瞥見龍椅上的手指微微顫動,少年微微勾唇並不驚訝皇帝的反應。
“疏兒…”皇上喃喃念叨著,眼神恍惚似是憶起舊時,“好!即日起你父親鎮安伯爵之位便由你繼承,既定婚約不可廢,望愛卿早日迎娶沈柔嘉入府,朕必備厚禮以賀。”
少年朗聲道謝作揖,被寬袍遮掩住的眼底一片喜色,不知是因婚約還是伯爵大權。
臘月二十三,徽州。
今年寒氣早至大雪紛飛徽州城已是白茫茫一片。
長街上討生活的小販,一聲一聲唱著吆喝:“賣炭嘍,上好的紅羅炭!朔州無煙不熄的紅羅炭嘍...”
隻叫兩聲曙光街上兩旁小門就一一打開。
門裡走出俊俏媳婦,孤寡老漢,佝僂老婦,還有裹得厚厚的粽子似得小娃...
一窩蜂湧到小販旁。
嘰嘰喳喳說著:“今年雪下的早怕是還有的冷呢,你這炭見燒嗎,真是朔州的?你可彆誆我們啊。”
“是啊是啊…”
小販不急著回,拍拍肩上的雪又撣撣腿上的泥。
好半晌朝著前麵府宅努努嘴:“呐,他家的炭一直是我在供,你們便說這炭好不好?”
幾人探頭望向那兩扇漆紅掛獸頭的威嚴大門,門頭匾額題字‘沈府’。
俊俏媳婦立馬掏出銀子說道:“沈知州家都在用的想必定是好炭,我家來一車。”
她口中所說沈知州名為沈懷清,世代書香文官清流。
年少有為中了舉人皇帝親封徽州通判,因他為官清廉又著實造福本地,五年內又升為知州,頗得徽州百姓尊敬愛戴。
因此大家才會認為他家在用的炭火必然物美價廉稱得上是居家必備。
有人開了頭,剩下幾人鬨哄哄都跟著掏錢。
小販喜滋滋點了數領人朝著炭莊過去。
路過沈府時南邊隱蔽的角門突然打開。
一位姑娘探出頭細聲問著:“大哥,請問還有炭嗎?”
那姑娘身著紅綾襖青緞掐牙背心,梳起利落的發髻,身量纖瘦。
麵色格外白皙粉滑像是敷了層珠粉,五官長的甚是俊俏,尤其那雙杏眼亮黑如夜晚繁星,像是會說話,隻是與人對視一眼便急急垂眸藏起目光,似是森中小鹿一般怕生。
正是沈府四姑娘沈柔嘉。
賣炭的小販當即笑著說道:“有的有的,炭多的是,哎你們說,這沈家大戶人家就是不一般,連小丫鬟都長這麼俊!”
一夥人聽了你看我我看你愣住,好一陣才大笑起來,“哪裡是丫鬟,沈家四小姐你都不認得?還說不是誆我們!”
被他們說著小販尷尬嗬了兩聲,“我隻知道五小姐長什麼樣,沒見過四小姐啊。”
這話倒不是假說,他之前送炭時確實碰到過五小姐正要出門,隻看一眼便驚豔許久,想起來她與這位四小姐眉眼倒是有些相似。
兩人長相都是數一數二的好看,隻是那位五小姐望著張揚許多,不似眼前這位麵善,二人穿著打扮更是天差地彆,也不怪他將這位認作丫鬟。
他直勾勾打量的眼神太過直白,沈柔嘉性子原就靦腆被他盯的紅了臉低頭躲著。
其餘幾人見小販說不出所以然嚷嚷著退錢,眼看小販被逼的無法自證清白就要拿下錢袋。
沈柔嘉及時出聲替他解了圍:“大家莫要激動,這位大哥確實在為我家送炭,我遠遠見過幾次,並非欺瞞各位。”
那小販鬆口氣把錢袋揣到懷中,揚眉嘖了一聲:“看吧沒誆你們,不過...您是小姐怎麼還自己買炭啊?”
話音剛落他的胳膊就被人狠狠搡了一把,他回頭看去。
是那小媳婦對他擠眉弄眼。
他正摸不著頭腦就聽那小姐說話:“我們院裡炭火用的快得多囤些,大家這是去炭莊嗎?不如帶上我吧,我腿腳利索的不會拖大夥時間。”
像是怕被拒絕她急急鑽到人群中。
小販看她態度軟和就想答應。
誰知被那小媳婦搶過話頭:“天太冷了,姑娘穿的單薄還是彆去了,我們身強力壯的乾脆把四小姐要的炭一道拉來,豈不方便省事!”
暗裡又推那小販幾下,力氣不小。
得了暗示小販趕緊笑著附和,大夥也都說到是這個理。
沈柔嘉見推脫不過從身上荷包裡拿出幾塊碎銀,小販爽快接過走了。
拐出長街直到看不見沈家大門那小媳婦便罵起來:“你這夯漢,那四小姐身世多麼淒慘你還提她小姐買炭,真是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