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淑妃這次邀請了十幾個妃嬪,差不多就囊括了後宮裡所有有品級的妃子, 除了葉賢妃懷有身孕沒有出席外, 所有人都到了。
大家先坐在一起吃點心聊天, 隨後在淑妃的帶領下沿著遊廊賞花。
本來打算賞花後再開宴席吃酒, 沒想到賞花途中,東方美人就摔入花圃中, 並被花刺紮傷了,現在還不知道傷情如何。
之前見她們緊張兮兮的樣子,容羽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現在一聽隻是有人被花刺紮傷,未免覺得她們大驚小怪。
一旁的吳淑妃似乎看出來了,趕緊捏著帕子滿臉擔憂道“被花刺劃傷隻是小傷,隻怕傷到了臉”
“休養幾天不就行了, 反正傷口又不會很深。”容羽不以為然。
說完才發現周圍妃嬪們的眼神都怪怪的,這才想起來自己這次是皇帝,這件事的重點也不在傷情如何上。
立刻輕輕喉嚨, 重拾威嚴,“那依你所見, 真的是郗美人推的”
吳淑妃哪敢直接這麼說“這臣妾就不清楚了。隻是東方美人被扶走前,的確指著郗美人這麼說”
她的聲音在皇帝的眼神下越來越小,底氣也越來越不足。
結合皇上剛才的話, 還有現在的態度, 吳淑妃和其他妃嬪都是心底一涼
完了。陛下肯定是要保那個女人。
不然剛才也不會幫郗美人推脫, 說什麼傷口不深之類的話。
其實這件事的處理全看皇帝本人的想法。
眾人在賞花遊廊時, 全都亂哄哄的,遊廊就那麼寬,人又那麼多,太監和宮女們注意力肯定是放在自己侍奉的主人身上,哪有空去關注彆人。
這種時候,東方美人摔入花圃,並指控是離她最近的郗美人推的,誰也沒辦法站出來作證說不是。
事發時,郗美人的確是離東方美人最近的那個,隨後便是兩人的大宮女。這兩個大宮女自然分彆支持自己主人,一個說是,一個說不是。
車軲轆話來回滾了幾遍,還是沒人能拿出確鑿證據。
在場的人心裡都有數,一麵覺得郗美人怪倒黴的,一麵又忍不住幸災樂禍。
郗美人因為那張臉,被闔宮上下都視為了敵人,無論是新進的妃嬪,還是高位的妃子,都看她不順眼。
原本她侍寢後毫無封賞,還叫大家鬆了口氣,心裡平衡了些。
沒想到出事後皇帝過來,直接就點她複述情況,表達了信任,眾女心中的那股小火苗又刺啦一下躥了起來。
這時候,替東方美人檢查的太醫終於出來了。
他躬身稟報“回稟陛下,東方美人所傷並不重,隻是手臂上被劃了幾道小口子,臣已讓小宮女敷了藥。隻是東方美人對花粉過敏,摔倒的那一側起了一層紅疹,需要服藥調養。”
過敏
過敏嚴重的話會出人命的吧
“嚴重嗎”容羽追問了一句。
索性太醫搖頭“除了有礙容貌,並無大礙。”
那就行了。
容羽鬆了口氣,眼角餘光瞥見一妃子正側頭跟旁邊的人說話,便點了她“有話就大聲點說。”
那妃子渾身一抖,忙低頭“妾身隻是和烏婕妤感慨,難怪之前賞花的時候,東方美人時不時就在抓撓皮膚了。”
容羽皺眉,轉向東方美人的貼身大宮女斥責“連其他宮的娘娘都看出來了,你當時怎麼不替你家主子喊太醫還好東方美人對花粉的過敏並不嚴重,你知道如果是情況嚴重的還會有害性命嗎”
眼見話題越走越偏,淑妃趕緊提醒“這宮女在她主子出事時,就沒及時拉住,本就該狠狠懲罰。隻是現在當務之急,怕是還要弄清楚東方美人到底是不是為旁人所害,否則美人本就受傷受驚,現在恐怕更是傷心欲絕。”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若有若無的低低哭泣聲從裡間傳來。
容羽敏銳察覺到在場不少妃子嘴角都向下一撇。
他看也不看淑妃,扭頭看向跪在地上的郗之桃問道“給你三天時間,你能證明自己清白嗎”
這下所有人臉色齊齊一變,裡間的哭聲更是戛然而止。
郗之桃卻垂著頭,恭聲回道“稟陛下,妾身不能。這種事本就全看東方美人的主觀判斷。妾身在這裡說妾身沒有推東方美人,隻是東方美人自己太顧著賞花沒注意腳下,才不慎跌入花圃。實不相瞞,在陛下到來前,妾身已經這麼稟告了淑妃娘娘還有其他姐姐,但大家似乎都認為這隻是妾身在替自己開脫。”
“這不是人之常情嗎”另一道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清脆如鳥啼,婉轉如山泉。
容羽一抬眼,對上一雙和記憶中先皇後特彆相似的杏眼。
那個穿粉色宮裝的少女手持團扇,梳著元寶髻,齊劉海。
雖然整體容貌上比不上郗之桃相似,但氣質上更偏向先皇後的甜美。
注意到容羽的視線,少女衝他羞澀一笑“對不起姐夫,一不留神就說出口了。”
“沒事,你繼續。”容羽神色淡淡。
這讓少女有些捏不準了。
但看郗之桃那張比她更肖似姐姐的麵容,繆瀅還是一咬牙續道“正常人犯錯都會想逃避。妾身小的時候,有一次不小心打碎了父親的青花筆洗,因為害怕被父親懲罰,還謊稱是貓兒做的呢。”
她說話時眼波流轉,神態天真,再加上聲音又好聽,並不惹人厭惡。
而對容羽來說,隨著少女的講述,另一道女聲同時從記憶深處翻出“臣妾妹妹很是調皮。前不久父親進宮時還向臣妾抱怨,說是妹妹打碎了他的青花筆洗還不承認,說是貓兒做的,甚至為了作證,在宣紙上印了梅花腳印”
先皇後繆宛對這具身體的影響實在太大了。
就算此時原主意識不在,但隻要有能聯係到的地方,這具身體的大腦還是會自動把有關記憶給翻出來,與之而來的情感也很快洶湧而至。
就像現在。
儘管容羽都沒見過那位已故三年的皇後,他此時心中還是充滿了悲傷、懷念、惆悵等一係列情感。
旁人就見繆昭儀說完後,皇上久久都沒出聲,隻是盯著她陷入沉思。
看那樣子,鐵定是又陷入了有關先皇後的回憶。
先皇後繆宛,這個名字簡直是所有新進嬪妃的噩夢。
她是年輕皇帝的原配,是他的白月光,朱砂痣。
在入宮前,她們就聽說了當今陛下對已故妻子如何情深義重,在她死去後如何痛不欲生,幾欲追去。
更可怕的是,不光皇帝想著她,如今宮裡見過她的高位嬪妃也無一不懷念她。貴妃、賢妃、修儀、昭容聽說就連最囂張的吳淑妃在提到先後時,也不得不咬牙稱讚一句完人。
人無完人,可先後就是這樣一個完人。
本來活人已經爭不過死人了 ,當那個死人還沒有任何汙點、死在她最風華正茂之時,那就更沒有贏的可能。
所以大家才對頂著一張相似臉的郗美人那麼排斥。
低位嬪妃是又嫉又妒,高位嬪妃們的態度就要複雜多了
現在同樣新進的繆昭儀半途插話,勾起皇帝對先後的思念,讓人不得不懷疑繆昭儀的動機。
難不成繆昭儀也看在死去姐姐的麵上,對郗美人愛屋及烏
沒人敢打擾陷入追憶中的皇帝,也沒人敢去挑戰風頭正盛、姐姐是先後父親是宰相的繆昭儀,所有人的眼刀隻能齊刷刷甩向罪魁禍首的郗美人。
郗之桃在心裡苦笑。
這些人隻看見繆昭儀的話引起的結果,卻沒注意話裡的內容。
繆昭儀真的想幫自己
不見得吧。
她明明是在暗示自己推了東方美人卻不願承認。但是,沒做的事情就是沒做過。
郗之桃昂起頭,勇敢地迎上皇帝陛下充滿審視的目光。
兩人對視,明明隻過去幾瞬,郗之桃卻覺得仿佛過了一盞茶的時間。
在這段“漫長”的對視結束後,皇帝的眼神突然鬆了鬆“東方美人身體不適,回宮後閉門休息,旁人不得打擾,待痊愈再侍寢,王太醫每日去請一次平安脈。郗美人舉止有失,禁足一個月。淑妃監管不力,罰三個月俸祿。”
此話一出,眾女對郗之桃真是羨慕嫉妒恨。
陛下明顯就是在袒護這個小妖精
小妖精自己都說了沒法證明清白,結果陛下就給出這麼一個輕飄飄的處罰而且除了郗之桃,東方美人和淑妃也都被罰了
淑妃還好說,她是這次賞花會的主辦人,還是宮裡的管事妃子之一,有妃嬪在賞花會上出事不處罰她的確說不過去。
但東方美人名義上是閉門養傷,實際不跟禁足沒區彆嗎不能侍寢,彆人也不能去探望,這就是禁足啊
而且郗之桃的禁足還有期限,東方美人還要等“痊愈”。
鬼知道這個痊愈要等到什麼時候有沒有痊愈要聽太醫的,而太醫又聽皇帝的,這麼一想,簡直細思極恐
郗之桃頂著彆人看洪水猛獸似的眼神,謝恩領旨。
吳淑妃僵了一瞬後,也低頭照做。
至於裡間的東方美人有沒有聽見,聽見了又是什麼反應,就不為旁人知曉了。總歸是不好受的。
皇帝環顧一圈,淡淡道了一句“都散了吧”,便拂袖離去。
就因為在不省心的妃子那邊耽誤了一段時間,容羽到太後宮裡時,太後和順親王母子已經其樂融融地聊了起來。
見容羽到來,順親王主動站起身,笑道“皇兄說稍後就到,這個稍後可有點久啊。”
太後嗔他“你皇兄忙著呢,哪像你哦。”
“母後,你怎麼能這麼說呢。”順親王重新挽著太後手臂坐下,“我剛才不是才說了嗎,皇兄派我去修河堤,後麵幾個月都不能呆在京城,需要在外奔波。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我也是很忙的”
光看這位順親王私底下在皇帝和太後麵前的樣子,就知道他有多受寵了。
太後聽他這麼說,也開始哎呦呦地心疼。
望著這對母子,容羽想到今會上,順親王和宰相的眉眼官司。
按理說,一個親弟弟,一個老丈人,他們都應該是皇帝的左膀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