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說過,郗之桃“成功勸說”皇上暫時饒過順親王後,就被太後娘娘真正納入“自己人”範疇,得到了庇護。
因此她才有閒心和時間去跟何修儀、計貴妃打好關係,成為後宮裡作壁上觀的閒人。
其他人要麼沒她們這個心態,要麼沒她們這個條件,隻能繼續在後宮中沉浮。
其中就有和郗之桃同住一宮的關才人。
關才人跟郗之桃是同一屆秀女,當初選秀時,兩人就同住一間屋子,後來又被分到同一座宮裡,情分自然比其他人好。
也就是後來郗之桃脫離了爭寵大部隊,跟計、何兩人混在一起,她跟關才人的感情才淡了些,就算這樣,兩人仍算得上朋友。
其實皇上最近兩個月忙於政務,都沒駕臨後宮,但後宮妃子們非但沒有消停下來,反而鬥得越來越厲害。結果關才人就因為和郗之桃走得近,也在這場風波裡被波及。眼見著關才人要遭人誣陷成功,不但可能被降份位還有可能被打入冷宮,她隻能向郗之桃求救。
郗之桃實在沒法坐視不管,隻得出手相助。
在郗之桃動手前,計、何二人便勸過她,說是就是因為她現在不爭不搶,太後才願意庇護。若是郗之桃主動出手——無論出於什麼緣故——太後都會認為郗之桃也有了野心,絕對會撤銷自己對郗之桃的保護。到那時,郗之桃就再也沒法置身事外了。
郗之桃自然是清楚這個道理的。
可她實在沒法眼睜睜望著年紀那麼小的關才人去死。
郗之桃這一出手,果真印證了計、何二人的話——太後派給她的姑姑很快就找了借口調離她身邊。
後宮裡的其他妃嬪馬上有所察覺,像聞到血味的鯊魚般蜂擁而至,就算有計、何二人幫忙阻攔,也無濟於事。
郗之桃畢竟隻是一個人,隻要是人就有疏漏時。
很快,她就被人抓住機會,誣陷使用巫蠱之術咒詛帝王。
無論是本朝還是前朝,對巫蠱之術向來十分忌諱。
事發之後,就連幫忙料理後宮事務的計貴妃都沒辦法幫郗之桃壓下去,隻能上稟天子,讓皇上親自來決斷。
而郗之桃本人則被暫時軟禁在宮中。
容羽見到的便是這樣一位處在禁足中的少女。
他本以為自己會看見一個恐懼害怕的女性,或者至少會有所不安,沒想到見到郗之桃時,她正頗有閒心地自己和自己下棋。
見他到來,仍是十分平靜地丟下棋譜棋盤,向他行禮。
容羽起了點好奇心。
坐下後,沒有立刻叫她起身,而是反問:“你知道朕今天所來是為何事?”
“知道。”郗之桃的聲音沒有一絲顫抖,“陛下是為巫蠱之禍而來。”
“既然如此,你怎麼一點都不害怕?還是說,自知有罪,已經甘願伏法?”
郗之桃居然昂起頭,不閃不避地迎上了容羽的視線。
她朗聲道:“從未做過的事,讓妾身如何認罪。妾身隻是相信,以陛下英明神武,絕不會叫小人蒙蔽得逞。”
容羽笑了:“拍馬屁可沒法洗脫你現在身上的罪名。”
郗之桃雙手伏地,衝他拜首:“因此妾身懇求陛下,還妾身一個清白。”
這就是要他出手了?這姑娘彆的不論,至少膽子是真的大。
“朕為什麼要出手?”容羽故意反問,“反正你一個小小美人,自己都證明不了自己的清白,朕何須再費心。”
“妾身隻是一小小美人。”郗之桃五體投地,卻是用容羽的原話不軟不硬地頂回來了,“陛下才是這天下之主,九五之尊。以陛下之能,隻需抬手。但對妾身而言,卻是窮儘畢身之力,也無法辦成。隻因陛下才是這城、這國、這山河的主人。”
容羽知道郗之桃怎麼敢這麼大膽了。
因為她相信,就算惹毛了自己,也能發揮她拿高超的馬屁技巧重新摸順自己的毛。
容羽被氣笑了:“照你這麼說,朕豈不是要累死?以後每個受委屈的妃嬪都到朕麵前,跟朕說朕是天下共主,然後把什麼事都扔給朕。”
“不會的。”
“哦?”
“因為她們做不到妾身所能做的事。”郗之桃終於抬起頭,再次和容羽視線相交,眼神十分堅定無畏,“妾身能幫陛下說服太後娘娘,讓娘娘不再插手陛下和順親王的事。”
容羽一點一點收斂起臉上的笑。
他知道這具身體在不笑時,能給人多大的壓力。畢竟天子一怒伏屍百萬血流漂櫓,誰都不想成為那“百萬屍”中的一個,也不想貢獻一份能漂櫓的血。
就連郗之桃,在目光仍堅定不移的同時,身體還是不自覺地顫了幾顫。
這完全是生理反應,不能怪她。
“你還真敢說。”最後,容羽這麼說道。
郗之桃最後一次向他俯身叩首:“臣妾之生死隻在陛下一念之間。隻能用儘全身勇氣和才能,向陛下證明妾身的價值。”如此一來,才能獲得活命的機會。
她已經看清了,垂求這位帝王的憐惜根本沒有用。
她所能做的,不是靠這張臉,而是靠自身的才華爭取帝王的重用。
這不是後宮嬪妃對皇帝的態度,而是臣子對君王的。
經過漫長的一段時間,郗之桃聽見頭頂天子的回應:“可以。現在黃河下遊的確正因之前河水泛濫而疫病橫行,朕打算讓順親王繼續呆在那裡穩定民心,直至疫情得到控製。就由你負責把這個消息轉告給太後吧。”
郗之桃心中一鬆,知道自己賭對了:“臣妾領命。”
“……王公公。”天子沉默一瞬,喊來自己的貼身近侍,把一個小太監交給了郗之桃,“這是在於充媛宮中當值的內侍。朕言儘於此,剩下的你自己解決。”
“是。謝陛下恩典。”郗之桃再拜,心裡把於充媛的名字狠狠念了幾遍。
三天後,於充媛因利用巫蠱之術陷害嬪妃被削去份位打入冷宮,太後也在給順親王寄去一封親筆信後,直接閉宮禮佛。
郗美人則被升為郗昭媛,從正四品的美人直接成為正二品的九嬪,而且還是昭媛,甚至連侍寢都沒有,可謂一步登天。
計貴妃和何修儀直接到郗昭媛宮裡去堵人:“快說快說,你到底拿什麼從陛下那裡換來這份位?你可千萬彆做傻事啊?!”
郗之桃看啞然一瞬,失笑:“你們在說什麼呢。我哪有什麼東西能讓陛下看得上。”
“彆打太極!”計貴妃毫不客氣,“難不成你想說,你就在這三天內,把陛下迷倒了?不可能!假如真的是這樣,陛下起碼也會把你升為三夫人,說不定會要我給你挪位!既然我現在還是貴妃,那說明你是用其他方式得到陛下寵信!”
不愧是計貴妃,從潛邸時期便開始伴君駕的老人。
郗之桃心底暗歎,隻得說實話:“太後。”
她隻說了兩個字,另外兩個聰明人立刻明白過來。
計貴妃顯然鬆了口氣:“雖然你此舉會徹底得罪太後,但既然能換來陛下信任就不虧。”
何修儀也說:“太後也太溺愛順親王了。本來這次決堤就有順親王責任,他可是去負責監修的,不是去遊玩!現在留在那裡,治理水患,處理瘟疫,穩定民心不是應該做的嗎。”
“你不要命了!敢這樣議論親王!”計貴妃馬上瞪了她一眼。
何修儀捂嘴:“還不是相信你們。這些話我才不會在彆人麵前說呢!”
“何姐姐還是小心點吧。”郗之桃幫貴妃說話,“就算這是在我宮裡,也不能大意。”
“知道了。”何修儀放下手,沒精打采,“沒想到巫蠱一事居然是於修媛做的。真是讓我想不到。她不是在跟繆瀅掐架嗎,乾嘛對你一個美人下手?”
郗之桃也想不通。
她從皇上給的那個小內侍那兒的線索查出來時,同樣不敢置信。說實話,她之前甚至懷疑過繆昭儀,都沒懷疑過於修媛!
當時郗之桃想的是,自己一個小美人,哪裡威脅得到高位嬪妃,唯一可能就是自己這張臉。
但尋常嬪妃也不會冒那麼大風險,唯有繆瀅身為淑惠皇後的庶妹有這個可能。
沒想到最後查出真相,還真不是繆瀅。
“計姐姐,你怎麼不說話?”
郗之桃尋聲望去,這才發現計貴妃表情有些複雜。
計貴妃看了她們兩個一眼,輕歎一聲:“於充媛恐怕也隻是受人所迫,成了某人的替罪羊。”
郗之桃和何修儀對視一眼:“怎麼說?”
計貴妃沉默一陣,才抬手指了指東南方向。
在那個方向,有一座拾翠殿。拾翠殿裡住著二次有孕的吳淑妃。
“是她?!”何修儀壓低了聲音,“她想乾嘛啊。都懷孕了,還這麼折騰!”
“就是因為懷有身孕才有恃無恐。”計貴妃表情更複雜,“我跟她相處這麼些年,也知道她對陛下的感情。隻是沒想到她連小桃都不願放過。”
熟悉之後,計貴妃和何修儀就開始親切地稱郗之桃為“小桃”。
接地氣地仿佛在稱呼一個鄉下種桃樹的丫頭。
郗之桃從最開始的彆扭到現在的習以為常也才過了半個月時間:“再加上吳將軍因交了兵權成為陛下麵前的紅人,她的確有實力敢這麼做。”
“那於充媛就心甘情願聽她的?”何修儀還是不敢相信。
於充媛跟她是一屆秀女,兩人雖說沒多少交集,但也沒多大仇怨。現在於充媛進了冷宮,讓她未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計貴妃搖搖頭:“於充媛的父親是繆宰相的學生。”
聽到繆宰相的名字,何修儀也沒了聲音。
這位宰相大人才乾如何且不說,最偉大的功績是生了淑惠皇後這個女兒。雖然有時候,真叫人懷疑這兩人怎麼會是親生父女。
計貴妃和何修儀都是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
郗之桃卻若有所思,因為她想起自己進宮前有一次偶然聽父親提起,宰相大人和順親王走得有些近,簡直是在玩火**。又想到近段時間,皇上對順親王的態度還有處理方式,以及當初就是皇上做主將順親王外派出去的決定,突然打了個冷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