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郗之桃內心如何腹誹, 隻要皇上還是皇上,她就還是要給他乾活。而且必須乾得漂漂亮亮。
她當然不願意自己一個人傻乾,第二天等陛下一離開,便去找計貴妃和何修儀。
計貴妃的確已經被皇上叮囑過了——郗之桃上門時, 她正托著腮向何修儀吐槽為什麼她一個後妃還要管這種事, 聽得郗之桃氣不打一處來:你一個貴妃,隻是需要你出麵舉辦宴會, 勸說皇太女的工作主要還是我來, 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計貴妃被她懟得啞口無言,隻能訕笑著拿起一枚桃子塞進郗之桃手中:“吃桃,吃桃。這桃子又大又甜,小桃你嘗嘗。”
郗之桃把桃子放在一邊,扶額歎息:“我哪裡有胃口。”
又見何修儀在一旁看好戲, 又把槍口對準她:“何修儀有沒有什麼好建議?”
計貴妃跟著望過去。
何修儀被她兩看的一愣, 一口桃肉險些卡在喉嚨裡沒噎死。
好不容易咽下去, 忙擺手:“我不行, 我不行的。我跟你們不一樣,我很菜的。能成為修儀,還是多虧了淑慧娘娘往日的照付, 自己根本沒本事。要不然陛下怎麼就跟你兩說了,都沒交代我呢?”
郗之桃和計貴妃對視一眼:“那是因為陛下知道你我三人交好!我和計貴妃都被叮囑了, 你肯定也會被我兩拉來幫忙!”
何修儀還是不樂意:“你兩都被陛下拜托了,也就是說要是辦成了,你們都有獎勵, 我沒有。為什麼啊,要想馬兒跑還不給馬兒吃草嗎?”
計貴妃上前握住她的手,語重心長:“可如果沒辦好,我和小桃肯定都要受罰啊!風險和收益都是等同的。要是你真這麼覺得,那我拚著不要臉,也要去跟陛下說,保證你也有份兒。”
郗之桃也道:“計貴妃設宴,肯定要請後宮諸妃和那位皇太女。到時候若是事情辦好了,龍顏大悅,說不定在場參與的妃嬪都有賞。若是辦不好,也隻是我和計貴妃的責任,和你們無關。這種百利無一害的活兒你怎麼還想往外推?”
何修儀被她兩聯手勸得迷迷糊糊,不由也覺得自己是撿了大便宜。旋即又替郗、計二人擔憂:“那皇太女寧願不要自己的皇太女的身份都要嫁給陛下,肯定是下定了決心。你兩有把握嗎?”沒有可是要受罰的!
郗之桃再次和計貴妃相視,苦笑:“不過儘力一試罷了。我們這也是在替聖上分憂,替朝廷解難呀!”
何修儀歎了口氣:“我不如你們聰明,又沒見過那位皇太女,哪有什麼建議。隻能到時候走一步看一步,幫你們說話就是了。”
換句話說,主力還是要靠郗之桃自己。
何修儀說自己沒手段,計貴妃何嘗不是。她們兩這些年呆在後宮太過與世無爭,都無欲無求到快飛升了,腦子自然也就退化了,根本稱不上耍手段。
郗之桃歎了口氣,突然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沉甸甸的。
又過了兩日,計貴妃告訴她,宴會日期已經確定,那位皇太女也已經答應了邀請,參加宴會的後宮妃子名單也都定了下來。
還是老樣子,份位在寶林以下的低位嬪妃沒資格入席,免得到時候人多手亂反而有失禮儀。高位嬪妃中,吳淑妃和葉賢妃借口有孕,全都推辭不去,還說三夫人中有計貴妃這個領頭人就行了。倒是繆昭儀聲稱身體已好全,必定會按時參加。
郗之桃安慰愁眉苦臉的計貴妃:“她們這句話倒是說的不錯,在鳳位空懸的如今,你這個貴妃的確是後宮中頭一人。”
“可我不想當這個頭一人啊!”計貴妃癱在美人榻上,宛如一條鹹魚,“好討厭啊,吳淑妃和葉賢妃肯定是看出什麼了,才找借口不參加。尤其是吳淑妃!她那麼愛張揚的一個人,現如今又懷有龍胎,怎麼可能放棄這麼好的出風頭機會!隻是不想趟這攤渾水罷了!”
郗之桃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又不好說出來,免得打擊到計貴妃本就沒有多少的積極性。
和修儀在一旁的雕花圈椅上癱成了另一條鹹魚:“她們都看出來了,那繆瀅肯定也有所察覺。她為什麼還願意來呢?不會是想趁機挑事吧?”
“不會的!”不等計貴妃出聲,郗之桃直接否決。
她鎮靜地迎上兩位好友驚疑的目光,解釋道:“繆瀅是個聰明人。她既然已經看出了計貴妃辦這場宴席的目的,那肯定也能猜到這是陛下的授意。繆瀅不可能冒著忤逆陛下心意的風險,來向我們挑釁。這在她父親已經倒台的情況下,簡直是自掘墳墓,繆瀅那麼聰明不可能會這麼做!”
計貴妃這次讚同她的觀點:“指不定她隻是想來看笑話呢。反正她自打進宮,就對小桃看不順眼。之前小桃的父親還彈劾繆宰相縱容仆從欺壓百姓,肯定讓繆瀅更恨小桃……完了,小桃,這麼一說,我反倒覺得繆瀅指不定就是要趁這次宴會來跟你拚命,替她父親報仇呢?”
郗之桃還是搖頭:“不會的,她不會那麼做。”
至於為什麼不會,她就不好向計貴妃和何修儀解釋了。
她父親的確彈劾了繆宰相,但卻是處於陛下的授意。甚至用的理由,也是出自陛下暗示。至於陛下怎麼知道繆宰相縱容仆從那些事兒……郗之桃總覺得,不是陛下主動派人查的。
畢竟按照陛下以往的行事風格來看,若真想找繆宰相的把柄,不會是這種沒有威脅力的。以郗之桃對陛下的理解,陛下不出手則以,一出手必是死局。類似於縱容仆從這類事兒,絕不能處死一國宰相,涉嫌考場舞弊倒像是那麼回事。
既然這件事不是陛下派人查的,那就是有人告密!有什麼人,會對一國宰相的家事那麼了解呢?聽說那老仆已在繆韋家中侍奉多年,打著相府旗號欺壓周圍百姓的曆史也有十多年之久。這麼長的時間,告密人必定和繆宰相關係很深,甚至……有可能就是繆宰相的家人!
若真是郗之桃想的那樣,繆瀅絕不會忤逆陛下心意,一絲可能都沒有,因為繆瀅已經把寶全壓在陛下的信任上了。
思緒有些飄遠,最後還是在計何二人的呼喚下回神。
麵對她們兩的詢問,郗之桃隨便用“那位百越皇太女”當借口給糊弄了過去。
宴會的日子很快到來,地點位於望仙台,前麵是綾綺殿,後麵就是太液池。望仙台所處地勢較高,從宮殿邊緣向下望去,能隱約看見月亮的清輝在太液池上反照出一池銀光。
雖然後方的太液池在夜晚顯得很清幽,但在這宴會的日子裡,望仙台本身卻是燭火環繞,熱鬨喧囂。
一隊隊舞女在伶人歌曲的伴奏下翩翩起舞,雪膚花貌,身姿窈窕。寬大的水袖被她們像扇子一般舞動,細細的腰肢在牆上印下影子,猶如一條條晃動的美女蛇。
郗之桃聽見客位上的百越皇太女向計貴妃感慨:“□□上國,物產豐富,就連女子也較其他地方更美更好。”
不是大昭的女子比其他地方更好,是大昭的京城、京城裡的皇城。
這裡是九五之尊所在,彙聚到的東西,無論是物品還是人,都是全國最好的那批。
郗之桃一邊聽著計貴妃對百越皇太女的客套回應,一邊端起果酒抿了一小口,順便抬起眼,偷偷端詳這位皇太女殿下。
平心而論,這位皇太女是個美人。五官精致,眉眼靈動,身上還有一股大昭女子很少有的爽朗。就是皮膚黑了點,尤其是在她身旁的計貴妃的對比下——兩人色差十分明顯。
郗之桃不知怎麼地就想起了陛下。
陛下紀施南是有名的美男子,還是太子時期就被天天誇“龍章鳳姿”“風姿特秀”。按照大昭朝的審美標準,這麼“美儀容”的陛下皮膚當然很白。
若是皮膚白嫩的陛下和這位黝黑的皇太女站在一起……
郗之桃嘴角一抽,默默低頭,防止自己不小心笑出來被人發現。
這時候,上首主位的計貴妃已經按照計劃和皇太女聊到了大昭的風俗人情,著重向這位皇太女介紹了大昭朝的一夫一妻多妾製,並說明大昭皇帝貴為天子,那個“多妾”指的是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和八十一禦妻,除此以外還有數不清的宮女。這些宮女名義上也是皇帝的女人,如果皇帝有需要,她們也會貢獻自身。
這是之前郗之桃和計貴妃商量好的第一招,舉例向皇太女說明她要麵對的是怎樣一個龐大的對手數量。她們想的是,可能皇太女還不太了解大昭國情,以為這裡像她們百越那樣可以一妻一夫甚至一妻多夫。
結果皇太女聽完,卻笑道:“之前就聽說過大昭以男子為尊,現在看來果真如此。男人在大昭朝,真是過得神仙日子。不僅可以出將拜相,還能娶這麼多美嬌妻。”
“是妾。”計貴妃提醒道,“妻隻有一個。就是皇後娘娘。”
為了勸阻皇太女,計貴妃都不惜開始貶低自身。
“可我聽說,你們大昭的皇後娘娘已仙逝三年了呀。”
在場的女人全都齊齊一抽,暗道這位小國女太子還真敢說,也幸好今天這宴會皇上沒出席。
否則……
“咳咳。”郗之桃見計貴妃已經驚呆了,趕緊清清喉嚨接話,“淑惠皇後是陛下的元後,陛下對娘娘情深義重,縱使娘娘已逝去三年,仍未有再立皇後的跡象。”
所以你沒戲了,皇太女。陛下早已心有所屬,再看不上彆人。
百越皇太女歎息:“唉,多深情的男子啊。真不愧是我看中的人。陛下不僅長得好,有才能,還這麼情深義重,真是上天下地都難尋的良人。”
郗之桃:“……”
你醒醒啊!這樣的男人對淑惠皇後來說的確是良人,但對其他女子就是災難!因為無論你付出多少,他都不會再多看你一眼,因為他心裡已經有人了!
百越皇太女無視了郗之桃的失言,繼續自顧自說了下去:“我們百越也有這種重視感情的好女人。在主夫死後,無心再娶,一直到老去都孤身一人。唉,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真是讓人向往的感情啊。”
其他人:“……”
百越皇太女:“我也想體會這種感情,所以為了我,我可以不要江山,隻為了……陛下。”
皇太女低下頭,滿臉嬌羞,臉上的紅暈連黝黑的膚色也遮不住。
其他人:“…………”
過了好一會兒,直到下一首舞曲重新開始,繆昭儀才第一個出聲。
她先替自己倒滿一杯酒,向皇太女一敬完畢,然後把玩著酒杯,閒閒道:“我聽說百越國的祖先是海中鮫人?隻是因在地上待得太久,魚尾才變成了人腿?”
“的確如此。”皇太女笑著頷首,“所以我國國民大多擅水性,許多小孩自幼便會泅水,天熱時更是整天泡在海裡嬉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