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遠是所有人中最崩潰的那個。
他聽見了什麼???!!!
修文怎麼可以……
皇甫修文!!!
委頓在地的紀遠忽地抬起頭,伸手死死抓住皇甫修文的衣袍一角,如同一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他的嘴唇打著哆嗦,乾裂泛白,聲音嘶啞像夜梟:“皇甫修文,我是為了你。”
皇甫修文低頭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小遠,事到如今,你還要用這種理由欺騙自己和他人嗎?”
紀遠睜大眼。
其他人屏住呼吸。
皇甫修文:“所謂救我,隻是你的借口。實際你自己都沒發現,你本就想殺死你父親。你不滿他對紀盟主的維護,害怕自己的自私自利被彆人發現,所以出手時就用上了十成力。你明明知道紀老盟主和本座武功不相上下,我們彼此都奈何不了對方,所以紀老盟主那一掌是萬萬殺不死我的,實際上紀老盟主當時也隻是含怒出手,並無殺意。倒是你……”
他上下打量著紀遠,搖頭:“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實際是為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先前我讓我的小廝假扮紀老盟主,嫁禍給紀盟主,就是因為你這句‘為了我’。本座對你已是仁至義儘。”
皇甫修文每說一句,紀遠的眼神就灰暗一份。
等他說完,後者目光暗沉如同一個死人。
上首的紀星華看了暗自搖頭,倒真有點可憐紀遠。
自己這位遠房血親啊,真如陛下所說,蠢笨如豬。這樣的人,被皇甫修文騙得團團轉絲毫不奇怪,就像以前的自己。
不對,就算是以前的自己也沒這麼天真。
紀星華在心裡評價完,見紀遠已經快瘋了,便叫人帶他下去好生照顧。
不為彆的,就為了紀遠那身血,就不能叫他現在出事。
見紀遠像屍體一樣被人拖走,而皇甫修文隻是在旁抱臂旁觀,紀星華到底沒忍住,刺了一句:“皇甫教主好涵養,發生這麼大事,還能這麼冷靜。”臉皮真厚。
皇甫修文麵不改色:“本座自是惋惜,隻是沒表現。再說比起冷靜,誰能比得上紀盟主你,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中。”
紀星華嗬嗬一笑,不再言語,皇甫修文也笑了一下,不說話了。
其他人,除了始終板著一張臉的餘飛揚,臉色都隨這兩人的對話變來變去。
他們先是覺得皇甫修文這位至尊教教主陰險深沉,後又覺得紀星華也不遑多讓。
最後再看他兩“相視一笑”,更是不寒而栗,給兩人統一打上“不好惹”的標簽。原先不服氣紀星華這個無名小卒當盟主的人更是大氣都不敢出,恨不得把之前叫囂得凶的自己打暈拖走。
前任武林盟主之死這件事便這樣塵埃落定,成為其餘江湖人等茶餘飯後閒聊的談資。
一眾相關人員裡紀遠的名聲最受此事影響,他瞬間從江湖聞名的少俠變成人人喊打的賊寇。縱使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也接受不了這種弑師弑父之人。
當年皇甫修文殺了前任至尊教教主時,都被罵得狗血淋頭,更何況這次死的還不是臭名昭著的魔頭,而是名滿江湖的名宿大俠。那些和紀老盟主交情不錯的各派掌門長老更是在自己的徒子徒孫麵前,把紀遠這等狼心狗肺的小人罵了個裡外朝天。
沒有親朋,萬眾唾罵,還被認定的愛人毫不留情地捅刀落石,紀遠徹底絕望了。他試圖自殺,卻被早有準備的紀星華安排人員攔下。
紀遠明白紀星華為什麼要阻止,不是同情自己,而是為了得到紀氏秘寶。
聽說皇甫修文仗著擁有全部地圖,險些在三方聯盟中徹底掌握主導權。要不是紀遠還在武林盟手中,而打開秘寶之地可能還需要紀氏子孫,真的可能叫皇甫修文得逞。
被關在自己獨院中,紀遠悔不當初。他怎麼想,也覺得以自己的出身,自己的身份,不應該落到這個下場。
他自己固然有錯,但皇甫修文也要負責!
如果不是為了皇甫修文,自己怎麼會失手殺了父親?!
皇甫修文還敢說這是自己的借口!!!
他絕不放過他。
就算要下地獄,他也要拖著他一起!
當紀遠被從他住的獨院中帶出時,在場的人險些沒認出他。
誰也沒法把這個兩頰凹陷、胡子拉碴、蓬頭垢麵的乞丐和那個意氣風發的紀少俠聯係起來。
早得到下人通報的紀星華見怪不怪。
他無視了紀遠充滿怨恨的眼神,招手示意押送紀遠的人上前,把紀遠帶到兩扇巨大的黑鐵門前。
這兩扇緊閉的黑鐵大門足有十幾丈高,厚度無法計量,用手敲上去,發出的不是金屬回響而是宛如敲擊岩石的沉悶之聲。
鐵門表麵全是凹槽組成的花紋,因麵積過大,種類過多,無法判斷具體組成了什麼形狀。
紀遠一來到這兩扇鐵門前,整個人就抖了起來。
他猜到了什麼,開始掙紮,並回頭乞求:“紀星華,同為血親,你有必要做得這麼絕嗎?”
紀星華做沉思狀:“如果我沒記錯,你本來是想讓我當這個祭品的。”
“但我不知道會這麼殘忍!”紀遠掙紮得更厲害了,扣住他的兩個人險些沒抓住他,“如果我知道,不會那麼對你!”
紀星華:“……如果現在你是我,你會放過我?”
“會會會!一定會!”紀遠連忙點頭。
一旁的皇甫修文眉頭微皺:“事到如今,紀盟主不會想反悔吧?空見寶山而不入,是會遭報應的。本座和餘大人也不會同意。”
餘飛揚默然。
紀遠破口大罵。
他本就對皇甫修文因愛生恨,現在見對方這麼殘酷無情,更是萬般滋味湧上心頭。
紀遠罵得很難聽,讓皇甫修文眉頭皺得更深。最後實在聽不下去,便要抬手打人。
掌風卻被紀星華截住。
他要笑不笑地瞥了眼皇甫修文:“皇甫教主,紀遠總歸是我們武林盟的人。”
皇甫修文冷笑:“你把他當自己人,他卻不這樣認為。”
紀遠現在真是咬死這個至尊教教主的心都有了。無奈兩邊的武林盟眾因剛才險些脫手,現在抓得格外牢,根本掙不開。
紀星華看上去倒是沒有被皇甫修文動搖,也可能是見紀遠死到臨頭,要給後者最後一點人文關懷。
刀子被呈上來時,紀星華還問了一句:“你還有什麼最後心願嗎?”
原本垂著頭的紀遠抬起腦袋:“有。我要皇甫教主親自動手。”
紀星華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
他看向皇甫修文,發現對方麵色平淡,毫不意外:“皇甫教主?”
皇甫修文主動接過刀子:“看在小遠曾與本座有過一段情,本座便親自送他上路。”
此話一出,不僅紀遠抖得厲害,其他人包括餘飛揚在內都暗自齒冷。
縱使紀遠是弑父小人,皇甫修文如此做派,也好不到哪去。
又有人忽然想起來,皇甫修文其實也殺過自己師父啊。
難怪,難怪……
一片詭異的靜默中,皇甫修文持刀走向紀遠。
就在他來到紀遠麵前時,後者哽咽開口:“我恨你,皇甫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