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昨日因(十一)(2 / 2)

元明珠大搖大擺闖進無量殿,視線一掃就看見高高在上的雲華尊者伏身倒在案桌前。

他右手扣住案幾邊緣,慘白的肌膚爆出清晰的青筋,左手撫胸劇烈喘息,冰絲綢緞般的青絲披散委地,幾縷碎發黏在鬢角,冷汗淋漓。

“尊者,你說你忍得那麼辛苦乾什麼,早點收我為徒,我給你救命的良藥。”元明珠咬破指腹擠出一滴血珠,“豈不兩全其美?”

雲輕白聞到香甜的血腥味,雙眼不滿血絲地轉向他,冷冷吐出兩個字:“出去。”

元明珠嘖了一聲:“尊者,我誤落混沌淵,你救我於水火之中,還丟失一魄,說來算去,終究是我的過錯。”

“幸好我的血有穩固神魂的功效,能減輕你神魂震蕩的痛苦,兼具鞏固之效,喝個一年半載,你就再不會受苦痛。”

“我元明珠也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就不向你提要求了,白給你喝。”

雲輕白額角汗漬涔涔:“離開逍遙劍鋒。”

“為什麼那麼倔強,非得赴死才甘心嗎?”

元明珠衝過去,掰過雲輕白的肩膀:“尊者,我心甘情願獻出鮮血,你不必愧疚!”

說著她劃破一道半指長的口子,鮮血汩汩往外冒,遞到雲輕白唇邊。

雲輕白喉結滾動,握住她的手腕。

“對啊尊者,喝吧。”

喝吧,成為她的第一具傀儡。

元明珠笑靨豔豔,這能夠穩固神魂的血可是她用逆襲度換來的好東西,假使雲輕白的實力有朝一日恢複到鼎盛時期,也再也無法逃出她的五指山。

“喝吧。”她繼續誘惑。

雲輕白嘴唇闔動,正當元明珠誌得意滿之際,雲輕白卻迅速將她甩到一結界裡。

元明珠環顧四周,布滿灰蒙蒙的迷霧。她氣急敗壞地踢了結界一腳,結界固若金湯,無法撼動分毫。

“可惡,分明要成功了,為什麼失敗?”

元明珠絞儘腦汁都沒猜出緣由,索性找係統換取全知視角。

因為元錦被關進渡化獄,她的逆襲積分大漲,對一些第積分的東西,她兌換得毫不猶豫。

全知視角隻有一盞茶的時間,但足夠讓她看清結界外發生了什麼。

隻見雲輕白恢複如常,跽坐在書案旁,翻看書卷。

而元錦站在無量殿門口躊躇,不敢上前。

——

天光暗淡,無量殿坐臥峰頂,放佛巨獸的大口,黑漆漆,昏慘慘,獨案幾上擺著照明的鮫珠。鮫珠光暈柔和,點亮雲輕白的側影,如玉如琢。

元錦嗓子發乾,吞了口唾沫鼓足勇氣踏進無量殿,然而人還沒進去,雲輕白的袖風掃來逼她後退數丈。

“何處來,何處去。”

雲輕白眉目未動分毫,目不轉睛盯著書卷,側顏如刀刃鋒利,不近人情。

元錦不明白為什麼縱然冷漠但對她照顧有加的師父,態度一時間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元錦站定,扯起嘴角:“師父,我哪裡做得不對,你告訴我,我改?”

小時候,雲輕白希望她溫柔賢淑,她就耐著性子,對著鏡子日日夜夜練習表情,磨平了鋒棱菱角,他希望她善良,她便壓抑自我,和善對待每一個人......

寒風淩淩,迎麵吹來,麵上一片冰涼。

元錦小心翼翼從心界內取出,她精心製作的玲瓏紅豆劍穗。

心界乃修士晉升人境後由心延伸出的一方小世界,與上古時期的仙人洞府頗為相似。但和洞府不同,心界由心而生,界內種種皆隨心意變化。

元錦延伸的心界乃陰陽兩聲,一體兩麵,一麵四季如春,另一麵白骨累累、血流成河。

劍穗被她視若珍寶,藏在四季如春的世界裡,沐浴陽光,裹了層溫暖。

她點了點鑲嵌的紅玉珠:“師父第一次為我過生辰禮,在一百零九年前。”

“那時我問師父的生辰,說下一次也要為你過,你卻說不知道,你從未慶賀過生辰。”

“我記在了心裡,一日日去尋找你出生的痕跡,我今年終於找到你的出生地,我終於可以報答一點師父的百年養恩。”

“師父,它是我親手做的劍穗,我想給太阿係上,隻係上,係上我立刻回渡化獄。”

雲輕白翻一頁書卷,平靜緩慢,連風聲都壓過翻書的細微響動。

雲輕白沒說話,元錦維持一個姿勢良久,零星的幾瓣梨霜打著旋兒飄到劍穗旁邊,被浸出一抹血色。

元錦捏碎梨霜:“師父,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雲輕白視線一凝,有些看不清紗絹頁麵上的蠅頭小楷。

——做錯了什麼?

——錯在洛商放棄了你。

“......若欲求生,放下執念,回渡化獄。”

元錦壓抑喉頭的哭腔,但不可抑製地帶了絲絲顫音:“可等十年出來,我就再也見不到師父了。”

回答她的是一聲悶響,無量殿的朱紅漆木大門轟然關閉,翹角下墜的簷鈴叮當脆響。

山門內重巒疊嶂,朔風陣陣倒灌,隱隱送來悟道峰的歡聲笑語,然而山雨欲來。

元錦在殿門外枯立半個時辰,最終腳步沉重地離開。

她得儘快趕回渡化獄,以免被發現逃獄,錯上加錯,無可挽回。

以致於令雲輕白......失望。

無量殿內,雲輕白感應到元錦的氣息遠去,猛地吐出一口淤血,臟汙了手上書頁。

他麵無表情擦掉血跡,放出元明珠,冷斥道:

“莫當本尊是瞎子,爾體內的血乃將活人煉製成傀儡的牽絲赤血,屬百家之道的禁忌,傀儡道。念爾尚未鑄成大錯,速速去向無落宗主坦白,本尊可饒爾不死。”

元明珠正看戲看得津津有味,冷不丁被放出來,聞言懵了一時,但須臾間刮掛上假笑,掩去秘密被發現的震驚與害怕,笑眯眯轉移話題:

“隕落不如當傀儡,畢竟命沒了就什麼都沒了,尊者,你說是吧?”

例如她自己,寧願不計手段地屈辱活著,靜待崛起複仇的時機,也不願意悄無聲息地死去。

但雲輕白顯然與她是兩個極端。

雲輕白神色淡漠,放佛隻道魂飛魄散是平常。

元明珠不懷好意地走到他身前,伏身撐著案幾,與他愈來愈近,雲輕白抬手持書卷擋住她的臉。

元明珠毫不客氣強按下書卷,與之對視。雲輕白麵白如紙,脆弱得一觸即碎。

元明珠:“尊者的魂魄被上古魔尊所拘,而魔尊被封印在混沌淵最深處,魔氣濃鬱凝霧的無人禁地,連尊者也無法抵達。所以尊者想活,隻能選擇我。”

“好死不如賴活著,何必一心求死?”

便宜了洛商那個混蛋!

元明珠想起洛商目下無塵的態度,就恨得牙癢癢。

雲輕白淡淡道:“元明珠,遵循天諭,爾可存活。”

“天諭?”聽到雲輕白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麼一句,元明珠下意識想到自己綁定的炮灰逆襲係統。她登時拽起雲輕白的衣領,心跳如雷:“你......”

哪知話音未落,朱紅的漆木門應聲而裂。

“師父,你狠心關押我,原來是因為她嗎?”

屋外狂風大作,本該離開的元錦環抱瑤光琴立在傾盆大雨中,如瀑青絲與裙角翻飛,素白的淡影被雨幕模糊成拉長的一線,像一縷幽靈。

元錦的溫婉小臉好似凝霜,冰冷鋒利。

她看到雨幕的那一頭,雲輕白與元明珠之間仿佛能夠聽到對方呼吸聲的距離,沉聲道:

“元明珠,我給你一個報仇的機會,我們決生死戰!”

說著,一撥琴弦,力道沉重,放佛傾頹之山,在弦上激起高亢刺耳的嗡鳴,震得元明珠頭暈目眩。

隻是調子尚未成曲,攻擊性不強,她不一會兒就鎮定心神,瞧著淋雨的元錦,忽然升起一個猜測:“好姐姐,你的嫉妒怎麼有股醋味?”

元錦聞言終於抬眼,給元明珠一個正眼。右手一顫,高亢激昂的曲調一瀉千裡。

琴音殺氣凜然,直取命門。

接連不斷傾瀉的雨簾猛地被切斷刹那,斷口與飛濺的與雨水隱約拚湊出絲線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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