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呼嘯,寬大的囚服獵獵作響,她覆手奪過漂浮於半空抵禦魔氣的浮光草殘葉,眺望遠方。
遠處血霧濃得幾乎化不開,一層濃重的墨色若隱若現,待臨近,才發現那墨色是怪石堆砌的山脈,它連綿不絕,不見儘頭,恍如延伸到天涯海角。
山脈前裂穀橫亙,深不見底,魔氣形成的骷髏頭從中不斷噴湧而出,皆長嘯不止,宛如猿猴啼鳴,令人不寒而栗。
它們密集成群,拖曳長尾,相互糾纏攀咬,最終在升至頂點的那刻,猝然潰散,凝成實體的魔氣化作令人作嘔的血霧。
歡喜好奇地上前,與她並肩而立,堅定道:“那兒一定就是鎖幽。”
元錦默不作聲,祭出瑤光琴。
琴身流光溢彩,與暗紅的天地格格不入。
那廂,密集猙獰的骷髏頭忽然停止攀咬,像擁有神智般齊齊轉頭。
它們洞窟般的眼,幽深黑沉,宛如猛獸直勾勾盯住獵物,恨不得她們嚼爛骨頭拆吞入腹。
“躲開!”
骷髏頭猝不及防地朝她們咆哮湧來,元錦一個挑弦,力道沉重,一首慷慨激昂的破陣曲響徹天地。
成群結隊的血色骷髏頭紛紛哀嚎四散,雜亂無章的逃竄,但少部分骷髏頭仍然□□射來,若離弦之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透飛行法器。
不過一息,飛行法器就不堪重負,支離破碎。
元錦縱身一躍,躲過餘波,卻見歡喜被骷髏頭席卷。她不得已翻身橫空,腰肢柔軟的一彎,用腳尖勾回歡喜,同時琴聲越奏越快,徹底擊潰襲來的骷髏頭。
一曲終了,元錦攜歡喜平穩落地,她立時察看歡喜的情況。
哪怕聽到她的提醒,歡喜還是慢了一步,被迫吸入大股魔氣。
她止不住地咳嗽,細膩光潔的皮膚迅速腫脹,黑色粘稠的魔氣延著經絡流竄、跳動,彷佛下一刻就會爆體而出。
然而歡喜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依舊大大咧咧地抱怨:“初月,混沌淵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你說那些古魔也是修士墮落的,怎麼忍受得了這個環境,還不如放下執念,痛快升天呢。”
元錦瞥眼清心陣,哪怕它搖搖欲墜,也在衝擊中存活下來。
清心陣以施陣者的心界為陣眼,可見歡喜心界的穩固。
不過,它在肉眼可見地破碎。
混沌淵的魔氣終年沉浸於魔的死亡與誕生的循環之中,早已被異化,它們渴求血肉,侵蝕性極強,再無助魔修煉之能,反而會倒過來吞噬吸入它的魔。
歡喜命不久矣。
得出結論,元錦眸光閃爍,一把掐住歡喜的脖子,將她提到自己麵前。
“我說過,你能走多遠就要陪我走多遠。”
深不見底的鎖幽,危機四伏,擁有一位探路的傀儡能省去不少麻煩事。
所以,歡喜——
“你不能死在這兒。”
她會付出一切抓住救師父的可能,儘管那可能如同蜘蛛絲般纖弱,儘管那可能之下會白骨堆砌成山。
所以她不會心軟,也絕不心軟。
元錦收緊掐頸脖的手,一字一句:“你是我的盾牌,死也要等我找到師父才能死。”
“原來你是來找師父呀。”歡喜輪廓分明的臉紅腫得像發麵饅頭,她的嘴大張著,急劇喘息,貪婪地渴求生機。
明明地境的修士,無需空氣和呼吸。
“初月......咳咳......”
歡喜意外得平靜,還彎了唇角,紅腫的臉襯得那雙眸愈發黑白分明,堪比冰雪融化的春水,真摯而動人,不像她偽裝了溫柔憐憫。
“彆管我了。”
混沌淵魔氣蠶食血肉的痛苦,元錦小時候感受過,疼到無法形容,得雲輕白給她渡了大半靈力才將將護住一命。
而她不可能給歡喜渡靈力。
右手微不可察地戰栗,像握住一團仙火,仙火直從手心一路勢如破竹燒到五臟六腑。
元錦的嗓音冷漠如寒潭:“你該恨我。”
是她逼她進混沌淵,是她逼她去死。
歡喜艱難地輕輕搖頭。
元錦繼續惡意滿滿地敘述:“你的身體會化作血水被吞得一滴不剩,你的靈魂會被撕得四分五裂喪失靈智,你會萬劫不複,永墜阿鼻地獄。”
歡喜顫巍巍抓住她的手,抖得可憐。
元錦卑劣地笑了,恐懼產生恨意,歡喜終究會恨她。
而她不怕人恨。
“我不恨你。”
元錦瞳孔緊縮。
“隻是,初月,我怕寂寞。”
“你能不能殺掉我,我不想變成那些惡心的東西。”
歡喜厭惡暴虐的隻知吞噬的混沌淵,甚至不願承認那血腥粘稠的濃霧是魔氣。
元錦下意識退後兩步。
竟對一個逼她赴死的人毫無怨懟,她看不懂歡喜。
明明算上趕路的日子,她們才認識半月,
愚蠢到極點的魔。
她唾棄地想。
不知不覺間,元錦加重了力道,殺意凜然。
她漠然地對歡喜說:“如你所願。”
歡喜顯然痛苦到極致,但她仍舊拚命地擠出微笑,儘管那笑比哭還難看。
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