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舟依舊沒有辦法像陸雲挽曾經說的那樣享受疼痛,但是今天他卻發現了疼痛也可以是籌碼——用來換取陸雲挽的關心,與視線的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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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間的時候,天邊的星子已經暗淡了下來,遠方的天際隱約露出了一點光亮。
熬了一宿,陸雲挽困得不像話。
但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去補覺,而是站在了更衣室那麵巨大的穿衣鏡前,並一點點解開了睡袍。
借著窗外熹微的亮光,陸雲挽看到——自己的腰間有一道明顯的淺紫色印記,這是剛才楚玄舟抱他的時候留下的。
“嘶……”陸雲挽忍不住用指尖戳了戳,下一秒痛意便在皮膚上蔓延開來。
救命,好可怕!
看到腰上的傷,陸雲挽再一次下定決心:自己死遁的時候,必須得挑全是人類的星球,遠離人魚珍愛生命!
……
為了幫楚玄舟在最快時間內熟悉帝國大小事務,上次的行政例會之後,陸雲挽就為主角保留了“攝政王私人助理”的身份,讓他跟在自己的身邊協同工作。
雖然楚玄舟大部分時間都隻是坐在一邊聽,但是陸雲挽相信,身為主角的他一定能夠飛速了解工作重點。
但事實上……
楚玄舟關注的重點,似乎和陸雲挽想的不大一樣。
原主死死地把控著自己的權力,帝國上下大事小情他都要了解一遍。
午後,陸雲挽坐在落地窗旁,他一邊看光腦中的文件,一邊聽手下彙報一些比較瑣碎的消息。
“衍微軍團新一輪招納結束,成員已經投入訓練,不過呃……“陸雲挽的手下糾結了幾秒,終於從牙縫裡將後半段話擠了出來,“有成員似乎並不適應軍團的生活,我們已經決定按照規定呃……將他退回帝國軍校。”
這隻是一件小事,陸雲挽原本不會理會。
但意外的是,這一次剛聽完手下的話,他的視線竟然離開了光屏並忽然笑了起來。
衍微軍團掛在陸雲挽名下,由他直接管轄,是包括帝國軍校在內的所有軍校畢業生心中的聖地。
能“不適應”到被退回帝國軍校的人,大概也隻有覺得自己晦氣的季昕淮。
楚玄舟和陸雲挽一起想到了這個人。
“不用退回,”攝政王將視線收了回來,他一邊繼續掃著光屏一邊隨口說:“你們幫他‘適應’這裡的生活。”
開玩笑,自己都已經是大反派了,不強人所難一下,豈不是白當這個反派了?
陸雲挽的手下愣了愣,接著趕忙點頭說:“是,攝政王大人。”
低頭看向光屏的他沒有注意到,這一刻楚玄舟的臉色難看的嚇人。
*
就在事情將要處理完的時候,陸雲挽的耳邊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他抬頭看到——原主的親信艾忒溫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門邊。
金發少年緊蹙著眉,看上去似乎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要說。
“攝政王大人。”艾忒溫走來單膝跪在陸雲挽的身邊,無比虔誠地將手按在了左胸。
帝國所有人都知道,艾忒溫是攝政王最忠實的“走狗”。
《人魚帝國》裡陸雲挽倒台後,艾忒溫也一並被給殺了,所以每次看到他,陸雲挽都會生出點帶壞了對方的愧疚感……
穿來後陸雲挽有意減少了和艾忒溫的聯係,想要讓他漸漸遠離滄芮星的權力中心。
不過如果發生大事,艾忒溫還是會第一時間向他彙報。
“發生什麼事了?”陸雲挽問。
艾忒溫點了點頭,他起身咬著牙對陸雲挽說:“攝政王大人,任頌清被帝國刑.事法.庭處決了!”
等一等……任頌清是誰來著?
陸雲挽懵了兩秒,終於想起了這個人。
——他是上次參加帝國行政會議的時候,因為泄露機甲圖紙,被自己要求以叛.國罪深入調查的人魚。
和帝國的大部分機構一樣,刑.事法.庭也在攝政王的控製之中。
按照正常流程,身為攝政王的陸雲挽應該早就知道這件事才對。
……除非有人不惜將自己安排在那裡的人全部暴露、犧.牲,也要繞過陸雲挽處死任頌清。
刹那間,一個名字便從陸雲挽的腦海中閃了出來:裴照安。
隻有他能做到。
“攝政王大人,現在有人認為是您處於私怨處死了任頌清,並在幾分鐘前彈劾了您。”艾忒溫緊抿著唇。
陸雲挽已經很多年沒有收到過彈劾了。
和手下一臉緊張的樣子不同,聽到這裡陸雲挽竟然笑了出來:
他猜裴照安那邊應該是真的查出任頌清和鄰國密切往來,以及叛.國的證據了。
擔心東窗事發牽連到自己,裴照安便頂著極大的風險與後患,繞過身為攝政王的陸雲挽,直接模糊程序殺了任頌清,並讓人誤以為是陸雲挽在公報私仇。
想都不用想,這件事發生之後帝國官.員絕對會人人自危。
反對陸雲挽統治的人魚也會越發多。
房間裡的人都以為陸雲挽要發火,但沒有想到,沉默幾秒後他竟忽然笑了起來。
“任頌清?他的確該死。”陸雲挽一邊把弄著罌粟手杖,一邊漫不經心的說,他的聲音裡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悅。
似乎這個莫名被殺的人不是帝國高官,而隻是一隻螞蟻被人無意踩死一般。
陸雲挽的手下麵麵相覷,他們不明白攝政王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艾忒溫頓了一下,他打開了一麵光屏:“攝政王大人,這是我們之前查到的任頌清的罪證,請問是否現在就發出去?”
光屏上的文字、圖像密密麻麻,陸雲挽去連眼皮都沒有多抬一下。
“攝政王大人?”艾忒溫試探性的叫了他一聲。
陸雲挽終於握著手杖站了起來,他緩步走到艾忒溫身邊,輕輕蹙眉向光屏看去。
就在房間裡的人都以為,陸雲挽會選擇發出證據的時候,他卻做出了一件完全出乎意料的事——
陸雲挽笑著將掃過光屏上的文字,如丟垃圾般將手指點在了“刪除”這兩個字上,下一秒紅光便亮了起來。
他選擇銷毀數據。
“攝政王?!”艾忒溫被陸雲挽的動作嚇了一跳。
這一次甚至就連楚玄舟也忍不住略帶震驚的向攝政王看去。
他不懂陸雲挽為什麼要這樣做。
“不用了。”陸雲挽淡淡的說。
他緩步走到楚玄舟的身後,將手輕輕地扶在了沙發的靠背上。
陸雲挽的視線越過楚玄舟,落在了窗外的那片草地上。
他眯著眼睛,俯下身貼著楚玄舟的長發柔聲說:“殿下,其實在質問之前,大部分人的心中就已經有了答案。”
陸雲挽的語氣淡淡的:“這個時候的一切解釋,都是狡辯,甚至他們會以為這是我偽造出來的證據。”
語畢,陸雲挽又故意裝作無辜的說:“畢竟您知道的,我有這個能力。”
“可這件事並不是您做的,”楚玄舟忍不住攥緊了手心,“甚至於滄芮星的官.員也會因此懷疑您。”楚玄舟很少說這麼多話。
艾忒溫也隨之點了點頭。
陸雲挽笑了起來,他搖頭告訴楚玄舟:“這不重要。”
楚玄舟下意識回頭,他看到——陸雲挽的臉上並沒有一點被汙蔑了的委屈,甚至他神情依舊傲慢。
陸雲挽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可以毫無芥蒂的假裝人魚的玩物,但某些時候,卻傲得不肯後退一步。
“您……”
陸雲挽站直了身,他饒過楚玄舟站在了窗邊。
熹弱的陽光從將陸雲挽的身體籠罩,他像是將要融化在那光裡一樣。
陸雲挽沒有轉身,但他的聲音卻清楚地傳遍了房間的角角落落,擊向楚玄舟的心臟:
“殿下,永遠不要忘記:手段、人們的看法、誤解甚至於手段本身的對錯,其實都不重要,重要隻有結果。”
他終於轉過了身,並笑著挑了挑眉對楚玄舟說:“……就像我用了些小手段,將您留在身邊一樣。”
楚玄舟明白了過來,陸雲挽原本的目的隻有一個:殺了任頌清。
如今他的目的已經達成,所以並不在意自己會遭受什麼誤解。
陸雲挽隨手端起桌邊的冰酒,離開窗邊向房間的另一邊走去。
在經過楚玄舟的那一瞬,他輕輕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說:“殿下,您不可能被所有人都理解,與其費儘心思被人承認、接納,不如先拿到您想要的結果。”
這一次,楚玄舟沉默了起來。
就在陸雲挽將要離開房間的那一刻,艾忒溫還是忍不住替他不忿:“……可您這一次明明沒有錯。”
陸雲挽笑了出來,似乎是在嘲笑自己手下的幼稚。
他有些答非所問:“我做過很多錯事。”
陸雲挽走到了門邊,在他將要出去的那一刹那,楚玄舟略微突兀的問:“您後悔過嗎?”
“永遠不會。”陸雲挽笑著回答。
陸雲挽走了,但這裡依舊沒有一個人開口。
望著對方離開的方向,楚玄舟依舊陷在剛才的思緒中:他沒有想到,陸雲挽竟然會選擇不去追究這件事。
明明沒有多大關聯,可是攝政王的做法,還有他最後的笑容,卻還是讓楚玄舟忍不住好奇……是不是某一天自己做錯什麼,也會獲得陸雲挽的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