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楚玄舟的個子要比陸雲挽高不少。
此時他低頭將自己的臉深深地埋在陸雲挽的肩窩,這明明是一個尋求安慰的動作,但卻讓陸雲挽產生了一種自己被對方的氣息所包裹的錯覺。
就像是在無意中踏入了野獸的領地。
伴隨著冰冷的氣息一道,強烈的壓迫感也朝陸雲挽襲了過來。
他本能地鬆開了手,想要結束這個擁抱。
但是楚玄舟卻在這個時候將手覆在了攝政王的後背。
陸雲挽的神經在刹那間緊繃了起來。
陸雲挽:!!!
怎麼辦,要不要推開他?
原主這人雖然有點變態,但是愛人傷心的時候,他也是會安慰一下的……吧?
以為主角還在傷心的陸雲挽,一邊後知後覺地瘋狂糾結自己剛才的那番話會不會引起主角懷疑,一邊強忍著沒有用精神力將他推開。
“攝政王大人……”伴隨著一聲低喃,人魚也回抱住了他。
楚玄舟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此時在陸雲挽的背後舒展開來,一隻手便覆住了他大半邊肩胛。
陸雲挽的餘光看到——少年那銀白、微卷的長發垂了下來,像藤蔓將自己的身體緊緊纏繞。
又像一條條銀蛇,在自己的肩膀上攀爬。
但與此同時,楚玄舟卻並沒有像陸雲挽想的那樣深陷於回憶中。
隔著並不厚重的布料,楚玄舟甚至能夠感受到陸雲挽輕輕震顫著的蝴蝶骨。
——明明是個權傾星際、一手遮天的人物,但卻擁有一副脆弱不堪的軀殼。
自己隻要再用一點點力,就能夠將他摧毀……
楚玄舟的目光忽然一沉。
他想起了幾個月前自己幫幫陸雲挽塗抹止血凝劑時的畫麵。
記憶中的傷疤與滿是鮮血的身體,使他不由自主地再次用力,將陸雲挽抱得愈發緊。
冉詩倚做的那些事,像一把匕首刺激了楚玄舟的心臟。
但是除了震驚之外,楚玄舟更多的竟然是緊張……
他明白自己現在應該悲傷、難過,但是楚玄舟卻完全沒有辦法從心底尋找到這樣的情緒。
這樣的發現甚至令楚玄舟生出了恐懼——他怕陸雲挽會因此厭惡自己。
楚玄舟憑借本能在陸雲挽的麵前繼續偽裝,同時努力從腦海中搜尋記憶,輕聲回憶著過去。
“攝政王大人,我之前給她送過一幅畫……”
在認識陸雲挽之前,楚玄舟唯一在關心事情就是如何生存下去。
他從出生起就從沒有被皇室接納過,更彆說與父親有任何感情。
但同時楚玄舟也記得,在很小很小的時候,自己似乎也曾嘗試著接近冉詩倚,這是他人生中一個可有可無的插曲……
冉詩倚一直有意讓他與自己保持距離,不讓他對自己產生感情與依賴。或許從那個時候起,冉詩倚就打算讓楚玄舟未來與自己撇清一切關係。
甚至於最好一點感情都不要有。
冉詩倚的行為瘋狂又決絕,但是她成功了。
人魚的記憶力無比強大,直到現在楚玄舟都能記起多年前的一幕:
隻有六歲的楚玄舟在星際遠程課程中學習美術,課程結束後他拿著那幅畫走到了冉詩倚的房間外。
六歲的他稍有些忐忑地站在了這裡。
遠程課程裡說,可以在完成這幅畫後將它送給父母。
楚玄舟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略帶期待地推開了冉詩倚的房門,然後快步走去將它交到了母親的手中。
和遠程課程裡說的不一樣的是,這天楚玄舟沒有得到誇獎,相反他換來的卻是一陣嘲笑——
剛才結束一場瘋狂的人魚將銀色的長發隨意綰在腦後,冉詩倚指尖夾著一根煙,麵無表情地正反翻看著那張畫紙。
哪怕過了很多年,楚玄舟依舊能想起當年那廉價的煙草味。
“這是你畫的?”因為抽煙太多,冉詩倚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
站在門口的楚玄舟輕輕地點了點頭,他忍不住咳嗽了一下說:“是的。”
冉詩倚忽然笑了起來,她不解地抬頭問:“給我這個做什麼?”
楚玄舟心中的期待一點點落了下來。
“這是……星際遠程課程的作業。”
“哦,作業?”說完這幾個字,冉詩倚便打算將畫紙丟到一邊,但還沒動手她便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看向楚玄舟,“你給我這個,不會是想我要誇你吧?”
冉詩倚的笑容非常刺眼,楚玄舟忽然非常後悔把這幅畫給她。
他下意識搖頭,打算走過去將東西從冉詩倚的手中抽出來。
但女人卻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一般將手高高抬了起來,不讓楚玄舟將畫拿走,接著看著手上的東西說:“你怎麼畫得這麼醜?”
隻有六歲的楚玄舟當即愣在了這裡。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明白什麼叫做失望。
下一秒他看到——因為冉詩倚抬手的動作,還未燃儘的香煙頭與畫撞在了一起。
不過是一眨眼間,那副他剛才畫好的畫上就多了一大塊棕黑色的煙痕。
“啊。”看到手上的東西,冉詩倚蒙了一下,過了幾秒之後她卻毫不在意地笑道:“沒事,一幅畫而已……”
但話還沒有說完,楚玄舟便轉身快步離開了冉詩倚的房間。
……後來發生了什麼楚玄舟也有些記不清了。
但他依稀能夠意識到,記憶裡的這一幕,似乎是自己唯一一次想要接近冉詩倚。
聽完楚玄舟說的話,陸雲挽也被冉詩倚的行為所震驚。
這都可以?!
主角被這樣養大居然沒有變態?這可真是個奇跡。
不知道是人魚的體溫太過冰冷還是什麼,陸雲挽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他聽到楚玄舟悲傷又無奈地在自己耳邊說:“……攝政王大人,我一直以為她恨我。”
明明不想與自己有任何牽扯,可是她卻最終為了自己選擇死亡。
陸雲挽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從楚玄舟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濃濃的悲切與不解。
他下意識輕輕拍了拍楚玄舟的後背。
而就在這個時候,房間裡那個被遺忘到一邊半晌都沒有說話的男人開口了:“那,那個……”
上一秒這裡安靜到了極致,他忽然開口顯得有些突兀。
剛說出三個字,男人便緊張地將後麵的話全部咽了回去。
但這個時候陸雲挽和楚玄舟的視線卻都已經落在了他的身上。
“怎麼了?”攝政王立刻借著這個機會用力擺脫楚玄舟的懷抱,同時皺眉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般看向了謝秉均。
同時落過來的還有楚玄舟和刀刃一般冰冷的眼神。
沒有辦法,謝秉均隻能強行咽了一口唾沫,逼自己將剛才的話說了出來:“呃……那個,皇子殿下說的那幅畫,是不是藍色的?海底……山脈?”
他聲音猶猶豫豫,生怕一不留神觸到陸雲挽或者楚玄舟的雷點。
“你見過?”不等楚玄舟開口,陸雲挽先皺眉問。
話都說到這裡了,謝秉均終於還是強行咬了咬牙說:“對。”
……
陸雲挽和楚玄舟跟著謝秉均一道向樓上走去。
在星際時代,那些動輒成百上千層並擠滿了人的高樓處處透著科技感。
但是占據著大片土地的彆墅,卻喜歡以“原始”來彰顯它的不同。
這棟彆墅裝修非常簡單,甚至木質地板還會因為人的腳步而發出一點點嘎吱嘎吱的聲音。
陸雲挽下意識放緩了腳步。
作為一個曾經的明星,冉詩倚剛剛搬到宜珊星的時候還並沒有後麵那麼落魄。
這棟房子裝修雖然老舊,但用的材料都非常值錢。
所以在搬到這裡之後,謝秉均並沒有重新裝修,這裡的角角落落都維持在楚玄舟當初離開時的樣子。
“就是這裡。”上到二樓之後,謝秉均說話終於不再那麼磕絆。
他看著走廊最儘頭的房間說:“呃……冉詩倚,不…冉夫人走後,我把她的遺物都放在了這裡,那幅畫就在書櫃第一層。”
語畢,房間的門就打了開來。
謝秉均糾結一番,最後還是留在了屋外。
楚玄舟沒有說話,他挽徑直向著房間裡走去。
直到這個時候,看到眼前那些雜物的楚玄舟才發現,冉詩倚留下來的東西並不多。
少到就連這間小小的存儲室都沒有擠滿。
他按照謝秉均說的那樣走到了書櫃前,接著將木質的抽屜拉了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陸雲挽也緩步走到了楚玄舟的背後。
房間的門也在這個時候被他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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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珊星空氣質量差,並且人魚城市都有過分潮濕的問題在。
木質的抽屜多年沒有人維護,已經有些變形了。
在楚玄舟拉開它的瞬間,兩人的耳邊隨之響起一陣略有些刺耳的刺啦聲。
接著楚玄舟所描述的那幅畫便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他們的麵前——
抽屜這一格裡隻擺了一張畫,它看上去有些孤獨。
不大的畫紙上一片深藍,仔細才能看到一點山脈的痕跡。
與此相反的是,一個圓形的燒痕看上去分外刺眼……它就在海底山脈之上,乍一眼就像是不小心沉入水中的太陽。
“攝政王大人……”楚玄舟輕輕地將畫拿了出來,然後將它略顯鄭重地放在了陸雲挽的手中,“就是這幅畫。”楚玄舟說。
少年的心終於在這一瞬生出了一點漣漪。
六歲那年留下的一點遺憾,似乎忽然在這個時候被彌補了上來。
陸雲挽將畫接到了手中,但就在這一刻,他卻發現這幅畫的背後好像有一行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