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陸斯容還在,讓陸雲挽不至於絕望。
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陸雲挽的她俯身將那一束菊花放在了腳下。
“雲挽,之後就把我當你母親吧。”
星際人類單從外表中看不怎麼能出年紀,但是景婉圻的年紀比陸雲挽的母親還大一點,此時她滄桑的語氣和慈愛的神情,還是讓陸雲挽找到了一點熟悉的感覺。
他慢慢地點了點頭。
陸雲挽知道,哪怕僅僅是出於禮貌,現在自己也應該
和景婉圻聊兩句。
但是在沉重疲憊感的壓迫下,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景婉圻也就這樣站在陸雲挽的身邊,一邊淋雨一邊與他分享著孤獨。
雖然遠離首都星,但是關注政治的景婉圻也大概知道陸雲挽的身上發生了什麼。
這場所謂的“星盜襲擊”是人魚們給陸雲挽的一個警告……
不過彼時的她還不知道,在這場“警告”之後,陸雲挽究竟下定了什麼決心。
沉默許久,景婉圻忍不住說:“雲挽……我很後悔,如果當時你回家,遠離軍校遠離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情……”
“如果……我當時沒有攔你就好了。”
她的聲音都在微微顫抖。
在過去的幾年裡,身為老師的她最最驕傲的事情就是培養出了陸雲挽。
他是磐均星軍校最傳奇的畢業生,甚至於是人類的希望。
可是現在,看到這一切的景婉圻卻是真的後悔了。
陸雲挽始終安靜地坐在這裡,他不發出什麼聲音,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沒有。
就像是正在一點點墜入深淵。
可這個時候陸雲挽卻突然笑了起來:“景老師,我不後悔。”
陸雲挽微微側身朝景婉圻看去。
滄芮星藏在空氣裡的水汽在陸雲挽又長又密的睫毛上凝成了水珠,隨著他眨眼的動作,如淚珠般掉了下來。
這是景婉圻第一次在陸雲挽的身上看到那個未來的攝政王的影子。
“……我要讓那群人魚後悔,後悔他們殺了的是我的家人,而不是我,”陸雲挽慢慢地咬緊牙關,“景老師,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後悔。”
他的話音剛落,滄芮星的雨突然大了起來。
這段回憶就在此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衝淡。
……
“呼……”以旁觀者角度看完剛才那一幕的陸雲挽忍不住長舒一口氣。
在他以為今天的催眠結束的時候,畫麵居然又一次發生了變化。
——黑色的軍服、手套,還有罌粟手杖與懸在心口處的勳章。
眼前這個是已經成為攝政王的原主。
“攝政王大人,這是您今天的日程安排。”艾忒溫將光腦打了開來。
坐在沙發上的陸雲挽一臉疲憊地睜開了眼眸,他皺眉用手指按了按太陽穴,深吸幾口氣後才對艾忒溫點頭說:“好。”
正在看這段回憶的陸雲挽額頭也隨之抽痛了一下。
然後又是肩膀和小腿。
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身上的痛感並不是來自實驗儀器,而是眼前這個“陸雲挽”的!
原主什麼時候有了這個毛病?
也是因為打仗嗎?
沒等陸雲挽想明白,光屏上緊接著就出現了他熟悉的細密文字。
身為攝政王的原主日程總是排滿,記憶裡的原主早已經見怪不怪。
“……景老師一會要來?”看到這裡,原主臉上終於出現了除疲憊外的另一種神情。
“對,”艾忒溫上前一步說,“磐均星軍校受邀來到這片星域參與實戰演練,景婉圻老師是這場活動的負責人,她說想要來看看您。”
作為陸雲挽的親信,艾忒溫知道景婉圻對陸雲挽來說是母親一般的人物。
前些年景婉圻沒事的時候就會來滄芮星看看,甚至還邀請陸雲挽一起過節。
後來或許是因為陸雲挽成了攝政王,日常忙碌了起來,景婉圻也逐漸不再
來滄芮星。
“好,幫景老師安排一下午餐。”攝政王的臉上難得露出了一抹輕鬆的微笑。
艾忒溫也跟著他一笑了起來:“是,攝政王大人。”
滄芮星上的氣氛很少這麼輕鬆。
回憶裡的“陸雲挽”扶著沙發站了起來,他身上的痛感依舊沒有消失,甚至在起身的那一瞬,脖頸也隨之疼了一下。
奇怪……
原主的脖子明明沒有任何傷啊。
就在陸雲挽疑惑的時候,原主已經換了一身常服來到了餐廳。
下一秒,高跟鞋輕擊地麵的聲音傳了過來,他抬眸就看到了已經有幾年沒見的景婉圻。
她身上穿著磐均星第一軍校的新款軍服,乍一眼看去還有些陌生。
“景老師,您來了。”原主起身想要和她握手,沒想到景婉圻竟然向後退了一步,接著輕輕地將手貼在心口,向他行了一個禮。
攝政王的臉上難得露出了幾分尷尬的神情。
陸雲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痛感又強了一點。
“您不用向我行禮,”他笑著看了一眼餐桌說,“您先坐吧,現在正好是吃午餐的時間。”
可景婉圻卻搖頭,她像是沒有看到這擺滿一桌的飯菜似的麵無表情地說:“不用了,我這一次來找攝政王大人,是有正事要說的。”
原主慢慢收起了臉上的笑意:“您說。”
他的目光黑沉而空洞,正是眾人熟悉的樣子。
“您是帝國的攝政王,凡事為了帝國考慮當然沒有錯,但是……”景婉圻抿了抿唇,終於忍不住咬了咬牙說,“但是我希望您不要忘記,自己是一個人類。在為了帝國著想的同時,您或許也可以考慮一下人類的利益。”
“您在質問我,”他的表情逐漸變得不屑,像是完全不在意景婉圻說的話,“您也覺得我背叛了人類對嗎?”
“……難道不是嗎?從《赫明協定還有親自鎮.壓反.叛軍開始……你就已經不再是人類了。”
原主聳了聳肩,他漫不經心地坐在了皮質的餐桌椅上:“這不怪我老師,隻怪人類隻有一點可憐的光亮有價值。”
陸雲挽:!!!
你這張嘴是怎麼長的?!
看到這裡,正在催眠中的陸雲挽簡直被原主氣了個半死。
經曆過這些事情的陸雲挽知道,原主其實是想表達人類的實力太弱,他們隻有能源而沒有力量去保護能源的事實。
但是現在任誰聽了都會覺得他這是在嘲諷全人類。
景婉圻瞪大了眼睛,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接著攥緊了拳對攝政王說:“陸雲挽,我真的後悔了。如果你那個時候回家去,在下等人類星球過一輩子就好了。你也應該嘗一嘗一輩子看不到光的滋味!”
這樣人類至少不會被他出賣。
記憶裡的原主笑了起來,他隨手擺弄著桌上的叉子說:“這話您之前說過。”
景婉圻轉身就要走,而在離開房間的那一瞬,她突然再一次停下了腳步:“我當時就不應該攔下你。”接著快步離開。
不過一眨眼間,這裡就隻剩下了原主一個人。
他身上的痛感越來越強,不過多久就遍及全身。
但他依舊麵色如常,隻是在景婉圻出門後疲憊地闔上了眼睛,然後一遍又一遍重複著:“但是我不後悔。”
原主的聲音很小,就像是在催眠自己一般。
*
撫沉星研究中心安保等級極高,負責監視陸雲挽的人也不知道裡麵具體發生了
什麼。
他更沒有聽到,陸雲挽進入試驗艙劶不久,這裡突然傳出了一陣吵鬨聲。
“警報!警報!”
“實驗體異常!”
伴隨著冰冷的提示音,周鳴霜忍不住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桌上:“你怎麼突然增強實驗強度?他這是怎麼回事?”
“他……這是幻痛。”周靜雪看著光屏上的投影說。
她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周鳴霜這麼著急的樣子,於是又忍不住多解釋了幾句:“你放心,他身體沒有受到任何損傷,這些痛感都是幻覺。”
“但痛感是真實的!”周鳴霜不依不饒。
見狀,周靜雪也急了,她看著陸雲挽的腦內係統投影說:“這真的不關我的事啊!你看看,這裡的數據顯示他之前就有這個問題!”
“……之前?”
“對啊,”周靜雪指著幾個異常數值說,“你看這裡,這個數值是伴隨疼痛產生的習慣性數值,陸閒的習慣性數值很高,也就是說他這個毛病至少有好幾年的時間了。總之絕對和我的實驗沒有關係!”
就在兩人吵架的時候,背後試驗艙的大門終於敞了開來。
以往陸雲挽都是自己走出來的。
但是這一次艙門剛一打開,隨著浮力的消失他便重重地向後摔了過去。
“接住啊!”見周鳴霜愣著,周靜雪立刻大聲提醒道,“快點去Z區的醫療中心。”
“好,好的——”
周鳴霜立刻上前將陸雲挽抱了起來,快步朝著一邊的懸浮器走去。
他的手微微一頓。
沒有想到陸閒這麼高的個子,體重竟然比自己想象的輕那麼多……
而在實驗中心之外,楚玄舟那個在這裡等了很久的屬下終於看到中心大門敞了開來。
緊接著一架懸浮器亮著代表實驗意外的紅燈飛出,向醫療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