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哪怕如此,劇烈的掙紮中陸雲挽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將自己的手臂摳得血肉模糊。
濃重的血腥又在不知不覺間充滿了整個房間。
陸雲挽瘋了似的想要從幻覺之中脫離出來。
他一點也不想擁有什麼原主的記憶了。
“救命,救命……”
劇痛之下陸雲挽的大腦混沌一片。
此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楚玄舟救救我……救救我……”
從陸雲挽來這個世界的第一天開始,就他在提防楚玄舟。
可是沒有想到了這個時候,他本能想要求助的人居然還是楚玄舟。
房間裡寂靜一片,沒有人回應陸雲挽。
楚玄舟之前一直陪著他,直到剛剛軍部的人慌亂地找上來,陸雲挽這才叫他立刻參會。
明明是自己讓對方走的,可現在理智全失的陸雲挽卻像是忘了這件事一樣。
胳膊上的痛意已經沒有辦法再轉移精神核上的痛苦。
仍然陷在回憶中沒有清醒過來的陸雲挽猶豫了一下,竟然慢慢地抬起手臂抵在了自己的咽喉上。
接著一點點用力……
“砰——”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巨響。
金屬撞擊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在房間裡麵回蕩著。
整個房間似乎都因為剛才那巨大的撞擊力而顫抖了起來。
就坐在床上的人類猶豫了一下,終於慢慢地鬆開手,抬起眼眸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身著黑色軍服的人魚,麵色鐵青地站在門口。
在憤怒的催使下,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陸雲挽,你在做什麼?”楚玄舟咬牙切齒地瞪著他說,他的語氣中滿是不可置信,甚至還有濃到無法化解的恨意。
……我在做什麼?
楚玄舟過度憤怒的聲音,將陸雲挽從回憶中向外狠狠地拽了一下。
以至於他本來混沌的大腦都清醒了那麼一刹那。
陸雲挽的手無力地墜了下來,落在了床上。
下一瞬他也癱軟在這裡,快速地調整起了呼吸。
就在這個時候站在門口的楚玄舟終於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
“你在發瘋嗎?陸雲挽。”
楚玄舟的語氣冷得如極地裡終年不化的冰山,任憑誰聽了都會感到恐慌。
然而顫抖的尾音卻暴露了他心中的恐懼。
陸雲挽冷靜了過來。
“不,我沒有。”
他慌忙搖頭解釋:“我剛才隻是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往事,不知道怎麼回事就這樣了——真的不是故意的。”
此時陸雲挽緊緊蹙著眉,他的語氣嚴肅又認真,仿佛真的不知道自己剛才做了什麼事。
但是目光卻又混沌無比。
他不知道當這完全矛盾的情緒同時出現在自己的臉上時,一切就像是在印證楚玄舟剛才的說法。
甚至陸雲挽還越描越黑:“都怪攝政王,我不小心想起了有關他從前的事,這才緊張起來。”
陸雲挽一臉認真:“剛才那些事都是受攝政王影響,不是我的本意。”
陸雲挽誠懇地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說了出來。
——可是就在慌亂之中,他卻忘記了自己還沒有向楚玄舟坦白自己不是原主的事實。
而聽到這裡楚玄舟的目光更為驚恐。
“雲挽……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你說…攝政王?”
楚玄舟的語調都因為恐懼而變了。
剛才那盛氣淩人的樣子消失得一乾二淨。
“沒錯,”陸雲挽終於反應了過來自己還沒有告訴楚玄舟他不是原主,在詭異的情緒衝擊下,陸雲挽想都沒想便說,“對了!差一點忘記告訴您。我不是攝政王,陛下——從我們第二次見麵的時候,我就不是他了。”
楚玄舟怒極反笑:“你把他殺了取而代之嗎?”
“當然不是,”陸雲挽立刻搖頭說,“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睡了一覺就變成了我,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說到這裡,陸雲挽終於一臉恍惚地睜大了眼睛,迷茫又困頓地重複了最後那句話:“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陸雲挽沒說一個字,楚玄舟的心臟就像多紮一根針一樣的痛。
他不知道陸雲挽這是怎麼了。
並且無能為力。
收到光腦提醒後楚玄舟第一時間便踹開了臥室的門走了進來,他隻看到陸雲挽的手緊緊地扼在自己的咽喉上。
等現在靠近之後楚玄舟才後知後覺意識到,房間裡的空氣中滿是腥甜的味道。
這樣的味道就像是高濃度的酒精一般,勾起了他某一段旖旎的回憶。
他的本能告訴自己,自己喜歡這樣的味道。
然而卻也無時無刻不在加深楚玄舟的恐慌。
人魚的臉上半點表情也沒有,就像一尊雕塑。
他走到了陸雲挽身邊,抿著唇淡淡地說:
“起來。”
還不等陸雲挽反應,人魚便伸出手去一把將躺在床上的人給拽了起來。
“嘶——”毫無防備的陸雲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同時下意識向後縮了一下。
光滑、寬鬆的黑色絲質睡袍從陸雲挽的手臂上滑了下去。
這個時候楚玄舟才看到:
陸雲挽原本光潔白皙的手臂上出現了一道一道月牙狀的痕跡。
無數傷口正在往外滲著血,看上去猙獰又恐怖。
“陸雲挽,”楚玄舟瞪著他說,“解釋,這是什麼?”
“你是不是還想告訴我,這不是你乾的,是攝政王乾的?”
楚玄舟的心中被絕望所覆滿——
麵對眼前這一切,他突然產生了一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並且在恐懼的同時,楚玄舟又不由回憶起了“陸閒”張揚又熱烈的樣子。
楚玄舟的心中一片酸澀,刹那間他好像明白了陸雲挽的選擇……
陸雲挽並不是故意要拋棄自己。
或許真的隻有扔掉屬於攝政王的一切,他才能變回從前那個肆意的少年。
在被楚玄舟緊緊握住手腕的那一瞬間,陸雲挽的理智竟逐漸和回籠。
陸雲挽愣了一下。
可惡。
自己剛才的確是想這樣給楚玄舟說解釋著。
現在他把我的台詞給搶了,我應該說什麼好?
“呃……陛下冷靜一點。”陸雲挽深呼吸一下,強行想要將自己的手腕從對方的手中抽出來。
可楚玄舟卻愈發用力,仿佛他隻要一鬆手陸雲挽就會融入空氣,消失不見一樣。
“雲挽,如果你是我的話,你要怎麼冷靜?”楚玄舟的語氣慢慢溫柔了下來,他的目光似泉水一樣輕緩。
說話間竟然還輕輕地撫了撫陸雲挽的發頂,動作溫柔極了。
可實際上現在楚玄舟心中想的卻是:
自己剛才消失這麼短時間,陸雲挽就做出了這樣危險又恐怖的事情。
……或許自己一開始就不應該讓陸雲挽離開視線。
一厘米都不行。
陸雲挽這種瘋子,必須得緊緊地盯著才可以。
坐在床上的人類並不知道楚玄舟平靜的表象下正在醞釀著怎樣的風暴。
他隻看到對方的表情慢慢地放鬆了下來。
“……抱歉,”陸雲挽深吸一口氣,他一邊整理著混亂的情緒、思路一邊說,“我可以解釋,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剛才的一切真的隻是意外,我並不是故意要這麼做的。”
陸雲挽的語氣極其誠懇。
末了逐漸找回自我的他還朝楚玄舟笑了一下,然後慢慢看著對方眨眼說:“你還不了解我嗎?像我這種自私的人,是不會有那種想法的。”
年輕的人魚慢慢地俯下了身。
正好將陸雲挽眼前的光亮完全擋在了他的背後。
楚玄舟一隻手仍緊緊地攥著陸雲挽的手腕,而另一隻手則慢慢地捏著對方的下巴,強行將陸雲挽的臉抬了起來。
逼著人類直視自己。
此時兩人之間的距離隻有不到十厘米。
溫暖、冰冷的呼吸在一起交織著。
楚玄舟的鼻尖滿是血腥味,他必須屏住呼吸,才能保證自己不會再次失去理智。
而無辜的人類則像是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似的一臉困惑地看著楚玄舟。
見對方一直不說話,他終於忍不住開口:“……陛下?”
“嗯。”
說話間楚玄舟慢慢俯下身,用額頭向陸雲挽的額頭,試圖讓對方的體溫溫暖自己。
陸雲挽猶豫了一下,也慢慢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背。
……雖然直到現在他的理智還認為剛才那些瘋狂的舉動都是因為原主,可看到楚玄舟這樣脆弱的樣子,陸雲挽還是忍不住小聲在對方的耳邊說:“對不起。”
氣氛忽然溫馨了起來。
可是讓陸雲挽沒有想到的是,楚玄舟的回應卻與自己期待中截然相反。
他閉著眼睛說出了一番陸雲挽熟悉又陌生的話——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都不要對任何人心軟……尤其是不要對陸雲挽心軟。”
陸雲挽:……他這是什麼意思?!
不等陸雲挽問,楚玄舟就睜開了眼睛,他向後退去,溫柔又無辜地注視著對方說:
“攝政王大人,我也是第一次愛人,如果有做錯的事,請您一定原諒我啊……”
他的視線一點點落向陸雲挽的手臂:“您不是喜歡這樣嗎……那不如讓我來幫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