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星底部的空間比剛才的通道寬敞了一些,陸雲挽努力暗示自己這裡非常安全,這才邁開腳步朝著前方走去。
寂靜的灰色空間裡,懸著一顆心臟大小的鮮紅色物體。
它甚至還在逐秒躍動著。
“陛下,您看它真漂亮。”陸雲挽發自肺腑地讚歎道。
話音落下,陸雲挽已經停在了那顆“心臟”旁。
楚玄舟猶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人類蒼白的麵頰被鮮紅的光腦映亮,它不斷躍動著,竟然給陸雲挽的
身上也添了幾分生氣。
陸雲挽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著了魔似的想要觸碰它。
在指尖即將貼上光腦的那一刻,楚玄舟卻忽然開口打斷了陸雲挽的動作。
“它?”
楚玄舟的話猛地將陸雲挽驚醒,他忽然快步向後退去,一邊搖頭一邊大聲說:“我不認得它!它怎麼能知道有關另一個世界的事情?!”
陸雲挽的目光裡滿是驚恐。
可是無論他嘴上怎麼說自己“不認識”,心底裡的那個聲音還是執著地告訴陸雲挽——他認得這個東西,甚至於全星際沒有人不認識它。
畢竟……它可是研發了三十多年才完成,後又突然失去蹤影的超級光腦啊。
它並沒有丟。
而是被原主帶走,藏在了滄芮星的衛星裡!
在一開記始的那三百多個日日夜夜裡,陸雲挽每天隻要抬起頭就能看到它……
全星際無數人苦苦追尋的東西,一直都在自己的身邊。
這個認知讓陸雲挽毛骨悚然,窒息感瞬間向著他襲了過來。
猩紅色的超級光腦依舊懸在這裡靜靜地跳動著。
身處於密閉空間裡的陸雲挽不由產生了錯覺——
自己現在所在的位置,是某一隻野獸的胸腔,而光腦則是那隻野獸的心臟。
如果再不離開,他們便會被這野獸吞噬。
“陛下,我們走,快一點離開這裡——”陸雲挽轉身拉住了楚玄舟的手腕,用儘全力拽著他朝著機甲而去。
可楚玄舟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人魚用複雜而哀傷的目光注視著陸雲挽……
沒有辦法,陸雲挽隻好放手再次轉身看向光腦。
他咬著牙走了過去。
陸雲挽內心裡的那個聲音正在一遍一遍地催促他,毀掉這顆古怪的光腦。
於是他像是走火入魔一樣走到了光腦邊,用力朝它觸去。
這一瞬,楚玄舟的聲音有些突兀地響了起來,打破了這片沉默。
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輕輕對陸雲挽說:“雲挽,你睡著的時候,帝國進入軍事緊急狀態,滄芮星也被列為對方的襲擊目標之一。駐守在這裡的衍微軍團士兵,打算將衛星作為駐地……”
剛一到這裡,他們便發現了這個巨大的內部艙室,並在第一時間將這件事通知給了首都星。
艱難地說完第一句話,楚玄舟緩緩走了上來,他從背後將陸雲挽擁抱在懷中,一邊彎腰蹭著對方的脖頸一邊說:“你放心,除了我之外現在還沒有人來過這裡。”
陸雲挽的身體因為楚玄舟過分曖.昧的動作而晃動了一下。
楚玄舟控製不住輕輕咬了咬陸雲挽的耳朵,呢喃著對懷裡的人類說:“我在這裡發現了超級光腦。”
陸雲
挽的呼吸隨之變得艱難了起來。
他略顯沉重地朝楚玄舟點頭。
隻聽人魚繼續說:“……超級光腦的保密等級很高,哪怕是身為帝國統治者的我,也隻看到了被儲存在最外層的信息。”
“雲挽,我說的那些‘元素異能’還有‘喪屍晶核’都是你當年記在這裡的。”
儘管早有準備,但楚玄舟的話還是像一道悶雷,毫不留情地朝著陸雲挽劈了過去。
他的手腳發麻,要不是有背後的人魚支撐,陸雲挽恐怕當下就會跌倒在這裡。
他呆呆地點了點頭,整個人就像一個生鏽的機器,看上去僵硬又冰冷。
陸雲挽不想當攝政王,並抵觸對方的記憶。
但這一刻伴隨著精神核上傳來的疼痛,又一段來自原主的記憶,還是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陸雲挽的腦海深處——
身為攝政王的原主,擁有使用超級光腦的權限。
撫沉星上的“實驗A和實驗B”,其實並不是孤立存在的。
在它們開始之記前,原主就同時於超級光腦上進行著實驗,而在它們終止後,超級光腦上的實驗仍未結束。
想到這裡,陸雲挽忽然麵無表情地開口補充:“超級光腦能從星際所有光腦中獲取資料,整合起來進行超複雜計算……甚至有人說它能夠計算出宇宙的本源,一切物質都逃不開它的‘眼睛’。”
大概是家人剛剛去世的那段時間,記憶裡的原主無比執著的想要提升人類的地位。
也正是那個時候,他獲得了接觸超級光腦的資格。
而也不知道是單純的幸運,還是科技的力量實在強大。
經過許久的等待,超級光腦真的捕捉到了有用的信息——
如果將人的大腦比作電腦,那麼人腦運算產生的信息,也會在交流與溝通中被記錄下來,上傳到“雲空間”裡。
地球人將它們稱為“意識”或者“靈魂”,而星際則叫它“前子場”。
在肉.體消亡後,靈魂——也就是前子場依舊存在著。
前子是構成誇克的亞原子粒子,在此之前一直都隻是個概念上的存在。
但是這一次,新研發出的超級光腦竟然捕捉到了它!
並經過一番複雜運算,從無數的前子場中讀取、尋找到了原主需要的那個:
超級光腦發現,在一個叫做“末世”的平行時空,人類可以利用類似精神核的異能核完成許多現在人想象不到的事情。
這個發現讓陸雲挽激動無比。
他著了魔似的用超級光腦鏈接自己的大腦與前子場,試圖通過它捕獲的零散信息,搞懂那個時代的人類究竟是怎樣做到這些事的。
並嘗試著在大腦中喚醒那個前子場裡記載的更多有用信息。
這可以理解為陸雲挽利用超
級光腦,將記載在“雲空間”裡的信息,傳入了自己的腦海之中。
一番讀取之後,陸雲挽意識到,他必須求助於相關實驗機構才能達成目的。
於是就有了後來的實驗A和實驗B。
“啊……”回憶到這裡,陸雲挽的精神核與大腦一起生出了劇痛,他緊緊按著額頭,喘.息著試圖緩解疼痛。
楚玄舟抱著他向一邊的休息區走去。
這個時候陸雲挽的大腦亂成一團。
他依舊下意識排斥著那個可能,並反複告訴自己——或許現在的自己,就是原主利用超級光腦召喚來的“靈魂”?
記憶裡超級光腦捕獲的信息本來就很零碎,原主的實驗也是因此一次又一次失敗。
或許也是因為這個,自己才會忘記上一世的家人?
但是他所了解的有關超級光腦的信息,卻無時無刻不在反駁著自己。
陸雲挽比任何人都清楚:
超級光腦隻能捕獲、計算信息,它並沒有能力替換人的靈魂。
他輕聲嗚咽了起來。
記
陸雲挽的身上寫滿了悲慟。
答案好像隻剩下了一個……
自己,就是要原主。
自己就是原本的攝政王。
陸雲挽絕望地笑了起來,幽閉恐懼的症狀又一次朝他而來。
一時間陸雲挽就連呼吸都很成問題。
他的耳膜發出了尖銳的鳴叫聲,陸雲挽試圖將身體蜷縮在一起,想要就此陷入沉睡。
但是楚玄舟卻緊握著他的手,祈求他不要閉上眼睛。
亂。
陸雲挽的心亂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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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超級光腦捕捉到的信息,也不是全部都與實驗有關。
原主利用超級光腦,強行將自己的大腦與前子場直接相連,那些無關實驗的可怕記憶,也一道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比如陸雲挽就曾看到:在那個靈魂幼小的時候,他的家人曾抓來一隻喪屍,用鐵鏈把它拴在他的身邊,逼迫少年早早適應這個殘酷的世界。
腐臭的喪屍朝他撲咬著。
記憶裡的少年被嚇呆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忘記了躲避。
而正在讀取信息的陸雲挽,也隻能被動看完了這一切。
那段時間來自喪屍的腐臭味似乎無處不在,陸雲挽也正是從那一陣子開始,有了噴灑香水的習慣。
可味道隻是其中最不值得一提的部分。
實驗進行的過程裡,有關喪屍的幻覺也無時無刻不在乾擾他。
——這也是他幻視症狀的根源之一。
此時的滄芮星上。
恍惚間他竟然以為自己胸膛裡那個正不斷躍動著的心臟,就是不遠處冰冷的超級光腦。
陸雲挽恨它。
想要將它從自己的身體裡剖出——
混亂中陸雲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麼。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心口處已經傳來了無法忽視的刺痛。
楚玄舟不知道什麼時候將他緊緊地禁錮在了懷中。
“雲挽,你在做什麼?”楚玄舟不可置信的聲音顯得那麼遙遠。
陸雲挽在這個時候強撐著睜開了眼睛,他笑了一下艱難地抬起手撫向楚玄舟的臉頰,輕輕對對方說:“楚玄舟,我好難受啊……”
“……你讓我睡吧,好不好?”
“咳咳……玄舟讓我睡一覺好嗎?”
楚玄舟的心臟如破碎般痛了起來。
他沒有回答陸雲挽的問題。
懷中人的手臂虛弱地墜了下去,陸雲挽空洞的目光落在楚玄舟的身上,無時無刻不再催促他答應自己的祈求。
楚玄舟咬牙將視線移向一旁,不敢看陸雲挽。
就在這個時候,楚玄舟的光腦忽然亮了起來——
暗紅色的消息記顯示就在幾秒鐘前,帝國數百顆邊緣行星上同時受到了攻擊!
帝國的左右鄰裡,終於貪婪地露出了利爪,一起發起了進攻。
那場籌備已久的大戰終於開始了……
再往後則是十幾分鐘前周靜雪發來的一條消息:
在陸雲挽陷入昏迷遲遲不醒的那段時間,楚玄舟曾以“陸閒”的身份聯係過對方。
他希望在這個研究者那裡,得來治療陸雲挽的方法。
等待幾天後,周靜雪終於猶豫著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她表示:
如果陸閒願意洗掉所有記憶的話,那麼由心理問題引發的一係列軀體障礙或許也會得到解決。
看到這裡,楚玄舟慢慢地笑了起來。
陸雲挽沒有看到一滴眼淚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從楚玄舟的眼角落了下去。
“雲挽……”楚玄舟的聲音在顫抖,他吻了吻陸雲挽的唇角,依戀又不舍地小聲說:“不要睡好不好?你不是想要當‘陸閒’嗎?我放你走……好不好?”
楚玄舟在說話,可他卻覺得自己是在用小錐子在心臟上刻字。
每說一個字、每刻一個字,心臟就會隨之抽痛一下。
他生來自私又自利,曾經除了生存什麼也不在意,什麼都能舍棄。
他可以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而偽裝、欺瞞。
但是現在,看到這樣的陸雲挽……楚玄舟卻發現自己竟然甘心放下執念。
如果陸雲挽的願望是再也不當攝政王,忘記有關首都星的一切的話。
那他或許也可以……
滿足陸雲挽的願望。
“
我要出征了,現在要聽你的話去保護帝國,你會為我驕傲嗎?”楚玄舟艱難地朝陸雲挽露出一抹微笑,他的目光乾淨極了,就像陸雲挽曾經最喜歡的那樣。
劇痛之下,陸雲挽沒有辦法發出聲音,他下意識握緊了楚玄舟的手。
不舍的情緒在陸雲挽的心中生根,飛快發芽破土而出。
楚玄舟頓了幾秒,忽然發狠地朝陸雲挽嘴唇咬去。
力量大到差一點點就能將他的嘴唇穿透。
可最後卻又放棄了。
他低聲對陸雲挽說:“等我走後,周靜雪會為你洗去記憶,我會通知班如風他們,讓他們不再在你身邊提起有關我的一切……之後你就是陸閒了。”
“沒有痛苦和那些該死的記憶,忘記首都星也忘記我……你會有新的人生。”人魚笑著說,但隻有他自己知道,這一次自己的笑容究竟有多麼難看。
楚玄舟恨透了這一切,但他的理智卻告訴自己,自己應該替陸雲挽開心才對。
又一滴眼淚落了下來。
楚玄舟吸了吸鼻子,他有些委屈地看向陸雲挽,然後小心翼翼地問:“最後讓我吻你一次,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