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陸雲挽看都沒有看那些數據一眼。
他憑借本能向超級光腦發出了指令,搜尋有關丟失的記憶與《人魚帝國》的答案。
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也令他氣喘籲籲。
光屏暗了下來,直到十幾秒後一個名為的“信”的文件出現在了陸雲挽的眼前。
“……信?”
這台珍貴的超級光腦上,為什麼會有一封信?
劇痛之下陸雲挽沒有多餘的時間停頓和思考。
“打開文件。”他深呼吸,發出了指令。
星際時代的“信”並不隻是簡單的文字。
指令發出的瞬間,陸雲挽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段陌生的畫麵與信息——
身為攝政王的陸雲挽可以隨意使用超級光腦,但是為了最後那個實驗,他卻將光腦從原本的地方轉移,藏在了滄芮星的衛星中。
一切隻是為了等待最後一場計算。
那天陸雲挽沒有去參加景婉圻的葬禮,而是獨自一人待在這片令人窒息的空間。
扶著手杖的他就像一尊雕塑,直到沉寂了一個月的光腦突然亮起,這才緩緩地移動目光,將它落在了擠滿了文字的光屏上。
陸雲挽艱難地集中注意力,逐行讀了過去。
幾分鐘後他忍不住皺眉,輕聲念出了那個陌生的名字:“……楚玄舟?”
這三個字反反複複地出現在光屏上,讓人不想注意都難。
在這幅畫麵浮現於腦海的瞬間,記憶外的陸雲挽在看清光屏上文字後,忍不住驚呼出聲:“是《人魚帝國》,這本書怎麼會在超級光腦上?!”
金屬地板上滲出的寒意幾乎陸雲挽將的血液凍結,他好像被關在了冰棺裡不得動彈。
陸雲挽的呼吸隨之淩亂。
他努力集中注意力,再次向光屏看去——
不,不一樣。
光屏上的內容與《人魚帝國》相似度超過了百分之九十,可那冰冷如論文一般的行文風格,絕不是一本會有的。
記憶裡的陸雲挽同樣不解,他努力回想了一番,這才想起這個“楚玄舟”是帝國的九皇子。
此前身為私生子的他一直生活在低等人魚星球,不久前才被太後接回首都星。
自己也隻和楚玄舟匆匆見過一麵。
想起“楚玄舟”是誰後,陸雲挽立刻屏住呼吸一行行快速度了起來。
細密的文字像火焰,逐漸點燃了陸雲挽的目光。
十餘年來,他第一次露出了驚喜的表情,頭一回看到了希望的存在。
記憶裡的陸雲挽看到——在未來,那個名叫“楚玄舟”的皇子將會覺醒頂級人魚血統與精神力,他臥薪嘗膽最終掌控帝國、統一星際!
更意外的是,楚玄舟和陸雲挽認識的所有人魚都不一樣。
成長在低等星球的他不但沒有墮.落,甚至厭惡人魚被欲.望支配的惡心模樣。
楚玄舟天生冷漠,這樣的冷漠催促他不在意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事物,甚至平等的對待人魚和人類。
為了奪權,楚玄舟甚至會刻意提拔人類,促使他們成為自己手中的利劍,和傳統人魚勢力相鬥。
楚玄舟的確並不愛人類,但妙就妙在他同樣厭惡人魚……
陸雲挽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遍遍輕念著“楚玄舟”的名字。
——這個時候,現實裡的陸雲挽終於明白了《人魚帝國》究竟是什麼!
來這個世界參加的第一場行政例會上,陸雲挽便了解到超級光腦可以從星際所有光腦中獲取資料,整合起來進行超複雜計算。
但直到現在,陸雲挽才明白這句換背後的意義所在:
星際時代人們做的每件事,都必須依托光腦進行。
沒有什麼能夠瞞過它。
每個人的選擇、妥協、喜惡、悲歡等等等等都被它忠實地記錄了下來。
超級光腦花費一個月時間,將這些信息搜集在了一起,計算出了每個人的潛力,與埋藏在內心最深處的欲.望。
並據此預測出了與無限接近於現實的“未來”。
這就是《人魚帝國》。
它並不是一本書,而是超級光腦關於未來的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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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處傳來的劇痛,讓攝政王冷靜了下來。
他再次將眼前的文字看了一遍,迅速拿出自己的光腦,給屬下發去命令:
“把楚玄舟帶到滄芮星來,”陸雲挽的聲音疲憊不堪,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對了,還有宋非衍。”
末了終於慢慢蹲下身,鄭重地將那柄暗紅色的罌粟手杖放在了一邊。
光腦上的文字消失不見,不遠處的艙壁緩緩裂開,一台實驗艙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他沒有回頭,緩慢起身徑直走了進去。
手握大權的十年,陸雲挽獲得了權力、聲望、財富。
卻同時在迷茫、掙紮中丟掉了改變一切的勇氣與信心,差點死在了人類起.義軍手上。
他不但讓人類失望,更讓曾經的自己失望……
所以這一天,陸雲挽打算給自己最後一個機會。
他選擇利用超級光腦洗去所有記憶,拋棄過往的一切,隻留下有關末世世界的碎片信息。
陸雲挽要賭一場。
他賭自己能夠找回少年時代的勇氣,能夠擺脫幻覺的折磨,以及……學會精神力治愈的方法。
這場豪賭的籌碼是他的所有記憶,與“自我”。
超級光腦也計算不出陸雲挽的結局會是什麼。
實驗成功的話,陸雲挽的意識與自我將會被完整保留,但記憶卻完全來自那個“地球”的靈魂。
同時順利學會精神力治愈,幫助楚玄舟完成他的事業。
一旦洗腦失敗……他的意識可能就此消亡,徹底被另一個陌生的靈魂所取代。
但陸雲挽並不後悔。
他相信“自己”一定能保護楚玄舟和宋非衍,保護住有關未來的希望和可能。
在臨走前,陸雲挽將光腦的預測修改為形式,留給了少年時的自己。
以此作為指引。
這是他一生最勇敢的瞬間。
幸運的是,這一次陸雲挽賭贏了,實驗最終取得了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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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裡的攝政王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實驗艙。
一封真正的“信”隨之出現在了陸雲挽的麵前。
現實中的陸雲挽不知道什麼時候已是淚流滿麵,他顫抖打開了這封信。
熟悉的來自自己的筆跡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這是曾經的陸雲挽留給少年時的自己最後的禮物。
“陸雲挽
展信佳:
恭喜你找到它,也遺憾你最終選擇打開它。
雖未能見,但相信現在的你已拋棄我的麻木,利用我失去的毅力勇氣完成了無數不可思議的工作,就像的當初的你能夠一步步從磐均星第一軍校走到軍部那樣。
我永遠為你驕傲。
選擇想起與長大是件痛苦的事,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以普通人類的身份享受這個時代,度過漫長的人生。
但我更清楚你不甘馴服與麻痹。
既然已經走到這裡,就再勇敢一點吧。
你的心裡早有答案,不是嗎?”
陸雲挽一邊哭一邊笑看上去真的同瘋了一樣,他緩緩抬起手,遮住了通紅的雙眼。
過了幾秒,陸雲挽終於掙紮著站了起來。
陸雲挽用僅有的力氣打開了自己的光腦——
這個時候帝國已經徹底進入緊急狀態,那來自十餘個國家的千百架機甲將楚玄舟團團包圍。
帝國的援軍被擋在了外麵,無法靠近,甚至就連詳細戰況也無法傳出。
——他們這一戰不是抱著取勝目的來的,而是單純的……想要殺了楚玄舟。
根據超級光腦預測,楚玄舟原本應該在幾十年後才和那些國家決戰才對。
現在無論是帝國,還是他本人,都完全不擁有取勝的條件。
楚玄舟幾乎是必敗無疑。
同一時間,星艦終於載著班如風等人落在了這裡。
艙門剛一開,陸雲挽便聽到了班如風熟悉的聲音。
“……你們說什麼樣的機甲才能闖入包圍啊?”
周鳴霜沉默幾秒說:“隻有陛下駕駛的那架,來自攝政王的機甲可以吧。”
“這……”班如風絕望道,“可是這架機甲已經被陛下開走了啊……再說,就算找到備用機,有誰能開呢?”
高級機甲對精神力要求極高,並且駕駛難度巨大。
並不是有就能出戰的。
這一瞬在場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懷念起了故去的攝政王。
或許隻有他在,才能救楚玄舟。
“咳咳咳……周靜雪老師。”陸雲挽的咳嗽聲打斷了他們的討論,班如風等人愣了一下,終□□速靠近過來。
身形單薄的少年靜靜地站在一台紅色的光腦前,麵對著周靜雪露出一抹微笑。
他看上去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倒,但是這一瞬所有人卻都被少年身上的氣勢所震懾。
陸雲挽朝周靜雪笑了一下,輕聲說:“麻煩您協助我完成實驗,不過實驗的內容可能和剛才說好的有些不同。”
“什,什麼?”
“不是洗去記憶,而是幫我喚醒失去的所有記憶。”
“……您要做什麼?”周靜雪不自覺地換了個稱呼。
陸雲挽緩緩闔上眼眸,他輕聲說:“我想試著駕駛那架機甲。”
他非常清楚,喚醒全部記憶意味著自己將重獲來自過去的所有糟糕回憶,甚至產生比現在更加嚴重的幻覺。
但是陸雲挽必須這樣做。
……隻有這樣他才能想起備用機所在的位置,以及回想起如何駕駛它。
哪怕心理障礙仍在,駕駛機甲對他而言依舊痛苦難忍,陸雲挽也不會放棄唯一的希望。
“可是,可是……你的記憶和攝政王的備用機有什麼關聯嗎?”班如風來的路上已經聽說了陸閒的狀態,聽到他要改變治療方式,立刻跟著著急了起來。
“是啊,”高澄珂也補充說,“那架機甲可和你平常試飛的懸浮器不一樣,怕是隻有攝政王本人來了才能,才能……”
說到這裡,高澄珂忽然盯著陸雲挽卡住了殼。
見她不說話,班如風隨之補充道:“對啊!開玩笑,你又不是攝政王——”
陸雲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朝他笑了一下,一步步艱難地朝著記憶裡實驗艙的位置走去。
刹那間,他的背影與那個遙遠又陌生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班如風瞪大了眼睛,大腦一片空白。
“臥槽……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