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正在觀看的畫麵也連帶著受到了影響:原本應該連貫的視頻變得卡卡頓頓,但哪怕這樣,他依舊不舍得將目光移開。
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坐在地板上的少年終於略帶哭腔地念出了那個字:“哥……”
“雲挽哥……你,你還活著……”
“那就好,那就好……”
源自內心最深處的狂喜與巨大的悲怯感,一陣一陣地向陸斯容而來。
他的心臟瘋狂跳動了起來,無數鮮活的血液從這裡迸發,衝向四肢百骸。
這麼長時間來,陸斯容第一次這樣真實地感受到自己並不是什麼行屍走肉,而是一個真正的人。
然而陸雲挽的突然出現,也使得陸斯容再次產生了一種自己早已被拋棄的感覺。
少年忍不住傷心,但是下一秒他便吸了吸鼻子,輕聲告訴自己:“他做的對……”
陸雲挽完全沒有理由將自己留在身邊,畢竟自己……真的是個叛徒。
想到這裡,陸斯容忍不住絕望。
可緊接著他卻還是跌跌撞撞地從冰冷的地板上站了起來。
陸雲挽雖然戳破了自己可笑的偽裝,但他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並沒有將自己的身份公布出去。
因此在星際大部分人的眼中,陸斯容依舊是攝政王唯一的家人。
如果陸斯容願意,他可以隨時去到滄芮星去。
“就看一眼,偷偷看一眼好不好?”
陸斯容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內一遍又一遍地回蕩著,他知道陸雲挽討厭自己,不想自己出現在他麵前。
但是依賴感與愛意還是催促著他去見陸雲挽一麵。
刹那間陸斯容便做出了決定——
他要去偷偷看陸雲挽一眼。
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冰冷的溫度讓陸斯容的身體也變得僵硬起來,他剛起身便向後跌去,幸好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一邊的椅背,這才勉強維持住平衡。
還沒等陸斯容鬆一口氣,他的光腦便記隨之閃爍了起來。
——一條強製通訊出現在了陸斯容眼前。
是裴照安。
少年立刻伸手想要關閉光腦,但是裴照安的全息投影還是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通訊那邊的人一眼就看出了陸斯容著急想要離開這裡的樣子,隨之猜出了對方的打算。
“你要去哪?想去見陸雲挽嗎。”人魚森綠色的眼眸裡多了幾分嘲諷的意味。
裴照安還沒有多說什麼,但是他的語氣就像一盆冷水朝著陸斯容當頭澆下。
“……對。”少年猶豫了一下,誠實地點頭。
他知道裴照安現在不在這裡,但哪怕現在麵對的隻是對方的虛影,陸斯容的心情還是隨之緊張了起來。
他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緩緩地站在了椅子的背後。
“嗬嗬…見陸雲挽?”裴照安的語氣愈發嘲諷,“你想以什麼樣的身份去見陸雲挽呢?”
“他的……弟弟陸斯容?”
“不過是一個贗品而已,你不會真的忘記自己是誰了吧?”裴照安停頓了一下,看到對方尷尬的表情後,立刻裝作恍然大悟道,“難道被我說準了?哈哈哈哈不但樣子和身份是偷來的,甚至連名字都是偷來的。你覺得自己配得上‘陸斯容’這個名字嗎?”
“閉嘴!”
裴照安的這番話激怒了陸斯容。
原本還有一些害怕的少年,忽然從背後拿起一個咖啡杯朝著通訊中的虛影砸了過去。
“——砰!”
盛滿了棕色液體的咖啡杯四分五裂,將地板打濕。
受到過分激動的情緒影響,陸斯容的胸膛也隨之劇烈的上下起伏了起來。
然而一杯咖啡並沒有影響到裴照安的全息投影。
甚至於畫麵都沒有產生任何變化。
陸斯容發自肺腑的恐懼、憤怒並沒有嚇到裴照安,反而讓他大聲笑了起來。
似乎眼前少年的無力掙紮,隻是一場有趣的鬨劇。
裴照安眯了眯眼睛,他剩下打量了一遍陸斯容說:“贗品,好好認清自己的身份。”
末了又一次
笑了起來:“說起來你應該感謝我才對……要不是當初克隆你的時候,給了你這樣的身份和樣子,陸雲挽還會留你活到今天嗎?”
裴照安的話就像是一根錐子,狠狠地在陸斯容的心上剜來剜去。
“閉嘴,你閉嘴!”
而看到少年失神的樣子,人魚終於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然後直接切斷了通訊。
穆麗爾星上。
陸斯容再一次無力地滑倒在地,他多想再見陸雲挽一麵。
然而裴照安的話卻一遍遍地在他心上戳,反複地告訴他他不配。
通訊結束之後星網也恢複了過來。
光屏上自動播放下一個視頻,依舊是由其他民眾在不同視角拍攝的陸雲挽。
陸斯容的目光落了上去,他貪婪地注視著自己唯一的親人。
“光屏怎麼變得這麼模糊……”陸記斯容喃喃自語。
他下意識伸出手去在眼前晃了晃,似乎是在檢查光屏投影。
然而就在他擺手的同時,陸斯容的臉上忽然傳來一陣涼意,視線也突然清晰了起來。
他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
剛才的模糊並不是因為光屏壞了,而是因為自己的眼中蓄滿了淚水。
……
結束通訊後,星艦上的裴照安的笑聲越來越大。
到了最後嗓子甚至都沙啞了起來。
在他眼裡陸斯容早已經成為棄子、廢物、垃圾。
裴照安很長時間沒有聯係過陸斯容。
隻有他自己清楚,剛才去找陸斯容……其實是自己那點可悲的失敗者心態作祟。
意識到自己的慘敗後,裴照安隻能用這種可笑的方法去刺激一個更加狼狽的人才能獲得安慰。
他一定是著了魔……
一定是著了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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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往首都星的星艦裡,因幽閉恐懼而不能進醫療艙的陸雲挽隻能躺在普通的實驗台上,由光學治療儀調整狀態。
楚玄舟坐在他的身邊,緊緊地握著他的手。
沉默一會之後,楚玄舟忽然低頭將臉埋在了陸雲挽溫暖的手心。
陸雲挽的耳邊傳來了悶悶的一陣聲音:“對不起,雲挽……我真的太任性了。”
一想到陸雲挽糟糕的狀態和自己的行為,楚玄舟立刻恐懼起來,那種即將失去什麼的不安感再一次向他襲了上來。
如果陸雲挽真的發生了什麼意外,他絕對不能原諒自己。
可在自責的同時,楚玄舟又從自己的心底讀出了另外一個卑劣的想法。
——因為剛才那個吻,從今往後全星際都會知道陸雲挽與自己的特殊關係。
一想到這裡他心中並不由欣喜。
與此相伴的還有無法忽視的占有欲與毀滅欲。
>楚玄舟努力將這種感覺壓了下去。
可陸雲挽就像一條溪流,無時無刻不在自己的心中流淌,並沉默滋養著自己心底那些不能為人所知的欲念……
讓它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聽到楚玄舟的聲音,陸雲挽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靜靜躺在實驗台上的人類側眸朝著對方看去。
黑沉的眼眸藏住了陸雲挽所有的情緒。
可楚玄舟卻在這一瞬間感受到了無比的溫柔。
“陛下,”他費儘全力向楚玄舟搖了搖頭,“你可以……可以永遠在我的身邊任性。”陸雲挽艱難地說。
說完這句話之後,又輕輕用拇指蹭了蹭楚玄舟的臉頰。
暖意從人魚的心頭滑過。
楚玄舟不可思議地抬起了頭,向陸雲挽看去。
“雲挽,你知道嗎,我——”
他忽然想要坦白自己心中肮臟的想法,並祈求陸雲挽原諒。
然而記就在楚玄舟打算說些什麼的時候,一邊的光腦突然閃爍了起來。
淡淡的紅光照在了陸雲挽的身上,打斷了楚玄舟的思路。
兩人的視線同時落在了光腦上。
“提示!提示!請儘快處理腕部傷口!”
……我的手腕?
剛一回星艦陸雲挽就被放到了實驗台上,楚玄舟來不及檢查他的身體,而陸雲挽也忘了這一茬。
直到這個時候陸雲挽才想起,自己的手腕早已經在恢複記憶時,被線纜劃出深深的傷口。
光學治療儀很難在物理傷口上起效。
檢測到陸雲挽手腕上的傷後,它便立刻報警。
明明是自己受了傷,可聽到光腦的聲音,陸雲挽竟然隨之產生了心虛的感覺。
他下意識想要將手縮回去,藏在身後。
那些傷疤可不能讓楚玄舟看到……
然而楚玄舟好像讀懂了陸雲挽的想法似的。
還沒有等陸雲挽艱難的移動雙手,人魚突然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力量強大的過分,讓陸雲挽難以掙脫。
楚玄舟沉默著,隻有忽然急促起來的呼吸泄露著他緊張與不安。
人魚始終沒有說話,他輕輕地將手指落向陸雲挽的腕邊,停頓幾秒之後這才一點點將黑色的軍服和襯衫卷了起來。
下一秒兩道深可見骨的長長傷疤就出現在了楚玄舟的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