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窗外衛星發出的淡淡銀光落在陸雲挽的身上,他就像是一個白紙雕出來的人，蒼白又脆弱，好像稍稍用力一捏就會將他揉碎。
陸雲挽淡淡地瞥了眼前少年一眼,他身上強大的氣場就在這瞬間朝楚玄舟壓了過去。
他並沒有著急回答楚玄舟的問題，而是伸出另一隻手緩緩地整理了一下衣領，然後似笑非笑地看著楚玄舟說：“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殿下不是靠自己逃出去的嗎？”
陸雲挽一臉理所應當的偷換概念。
當天楚玄舟精神力覺醒,殺死了負責看守他的士兵,逃出了監牢。
他的的確確是自己逃出去的。
可是陸雲挽明明看到了我……楚玄舟下意識皺了一下眉,話既然已經說到這個份上,那麼他也就不再藏著掖著。
沒有得到讓自己滿意的答案,楚玄舟看著陸雲挽再一次將他心裡想的那句話說了出去：“那晚您看到了我。”
陸雲挽慢慢抬起了另一隻手搭在了楚玄舟的肩上，他輕輕將少年拍了幾下,然後向前靠去壓低了聲音，在對方的耳邊說：“所以呢？殿下想讓我親自去抓您嗎？”
攝政王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笑意。
在疼痛的影響下,陸雲挽的聲音變得有些虛浮、輕飄，同時略微沙啞。
就像是一根根羽毛，在人的身體上掃弄。
說話的同時，他落在楚玄舟肩膀上的那隻手又慢慢向對方的背後移去,並在少年的肩胛骨上輕輕地打了幾個圈。
伴隨著陸雲挽的動作，楚玄舟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像是被凍在了這裡似的突然間難以動彈。
——好歹在帝國上層混了這麼多年,陸雲挽早就看會了那群人魚的交流方式，他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看到眼前這個少年之嚴肅的樣子後,不知怎的陸雲挽就是想要逗一逗他。
……但沒想到,楚玄舟居然這麼不經逗。
陸雲挽的話音剛才落下,楚玄舟又突然將對方的另外一隻手緊緊地握了起來。
陸雲挽：等等！！！
當這麼些年攝政王的陸雲挽也從沒有經曆過這種情況。
此時他一手高抬,一手輕輕垂下，但全都被楚玄舟緊緊地攥著。
而隨著少年略微用力的動作，本來就狀況不佳的陸雲挽身體重心再次晃動了一下，朝著對方所在的方向倒去。
陸雲挽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緊張過了。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甚至於就連幻覺都短暫的消失。
陸雲挽立刻趁著這個機會努力調整重心，站直身子。
可他到底還是慢了一點。
雖然沒有像預想中最糟糕的情況那樣倒到楚玄舟的懷裡，但是這一刻兩個人的身體卻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而陸雲挽的下巴則正好貼在楚玄舟的肩上。
距離近到他們能夠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溫暖與冰冷交織在一起，兩人同時感到了無措，又同時將心底那點詭異的感覺壓了下去。
陸雲挽下意識攥緊手心。
……身處高位這麼些年，陸雲挽早就已經習慣了將一切節奏都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這一秒的短暫失控令他心驚肉跳。
不願意落入下風的陸雲挽不但努力強壓著本能沒有向後退去，甚至於還做出了相反的事——他緩緩的下巴搭在了楚玄舟的肩膀上。
能夠感覺到，少年再次下意識繃緊了神經，手指都因為陸雲挽的動作而輕微顫抖了一瞬。
——在楚玄舟沒有看到的地方，陸雲挽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
兩人之間的距離實在是太近太近，因此當陸雲挽再次開口，他的聲音通過空氣甚至也通過骨骼傳到了楚玄舟的耳邊。
陸雲挽的聲音聽起來愈發低。
就像輕緩又優美的提琴，在楚玄舟的耳邊吟唱。
他說：“因為無趣，殿下。”
……無趣？
楚玄舟怎麼也沒有想到，陸雲挽答案竟然是這兩個字。
他的心忽然一沉。
陸雲挽就像是沒有發現楚玄舟的反應一樣，繼續向下說著：“殿下，山頂的風光固然漂亮，可是如果呆久了，也會覺得無趣，就像死水一潭。”
……楚玄舟明白了過來。
陸雲挽居然將自己當做他無聊的生活的調劑品！
身為皇室私生子的楚玄舟從小就生活在星際裡最混亂的下等人魚星球，沒有精神力的他一直都是眾人不屑和嘲諷的對象。
在過往的生活裡“生存”是唯一的主題，楚玄舟從來都沒有計較過“尊嚴”這兩個字。
更不提什麼甘不甘心了。
然而神奇的是，隨著陸雲挽這句話的落下，這種陌生的情緒竟然就像雨後的春筍一樣瘋狂地穿透楚玄舟的心臟，生根、發芽冒了出來。
他不相信自己真的隻是陸雲挽過分平靜生活的點綴。
……也不甘心是這樣。
陸雲挽再次輕笑了一聲。
這一刻兩人離得太近，他笑時產生的氣流使得少年銀白的長發微微晃動了一下……或許也在某個瞬間撥動了對方的心弦。
一點點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癢意從楚玄舟的脖頸間向外擴散，不過半會時間便傳遍了他的全身。
聽陸雲挽的語氣，他似乎真的正在為無聊而煩惱。
“所以說殿下，對我來說偶爾打亂一下生活的節奏也很有趣。”
“更何況……你都已經從我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去，又步步為營走向了軍部的頂端。已經到了這一步，不想試試更刺激的挑戰嗎？”
說到這裡的時候，陸雲挽特意拉長了聲音。
他嘗試著誘惑楚玄舟聽從自己的引導。
而果不其然，沉默幾秒之後，少年慢慢垂眸向陸雲挽看去，然後輕聲問：“什麼挑戰？”
“當然是星際最有趣，回報最大的挑戰。”
楚玄舟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發現，陸雲挽說起話來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
至少自己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跳的速度忽然加快了一瞬。
同時他愈發好奇陸雲挽所說的挑戰究竟是什麼。
攝政王刻意拖延了幾秒用來賣關子，等到楚玄舟即將被好奇心逼著問他那挑戰究竟是什麼的時候，陸雲挽總算給出了答案：
他反手握住了楚玄舟，並一點一點用力，刺激著少年的神經。
“……當然是將我從山頂上拉下來，拉的越深越好。”
楚玄舟和軍部的所有中高級將領一樣，關注著首都星的一舉一動。
他早就將陸雲挽最近一段時間的瘋狂行徑看在了眼裡。
在對方說出這番話之前，少年也曾疑惑陸雲挽為什麼要得罪那群人魚貴族。
而聽到對方這麼說，他似乎終於有了答案……因為“無趣”。
人類也在這一刻抬起了眼眸，向少年那雙暗紫色的眼底看去。
至少這一瞬，他們的眼裡隻有彼此。
楚玄舟的呼吸瞬間急促了起來。
陸雲挽的話的確挑起了他的鬥誌，可同時他發現自己竟然完全沒有將攝政王取而代之的想法。
少年隻是忍不住在這一刻想：陸雲挽實在是太自信了。
這一瞬楚玄舟地生出了想要將陸雲挽從山頂拉下來、打亂他平靜又無趣生活的念頭，但並不是以陸雲挽想要的方式。
——完全聽他的，豈不是更無趣？
遠方星艦上的某處照明忽然閃爍了一下。
這一瞬間刺眼的白色光亮打在了陸雲挽和楚玄舟的身上，兩個人都忍不住眯了眯眼。
陸雲挽的注意力也被拉了回來。
幻覺與疼痛再一次襲了上來，陸雲挽知道自己必須儘快離開這裡。
他慢慢地鬆開了手指，同時試著將自己的手從楚玄舟的手心裡抽出。
可是這次少年並沒有讓陸雲挽如願。
楚玄舟竟然再一次用力，將陸雲挽與自己拉得愈發近。
人魚的力量不容小覷，短短一瞬陸雲挽就產生了手腕即將被對方捏碎的錯覺。
可他一點也不害怕。
陸雲挽又一次聲笑了起來，和剛才的輕笑不一樣，這一次他笑出了聲音，就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一樣。
沒等少年弄明白陸雲挽為什麼會這樣，他的額頭間突然傳來一陣刺痛。
楚玄舟下意識咬緊了牙關，他的額頭上冒出了許多冷汗。
“哈哈哈哈殿下不會想要用這樣原始的方式拉住我吧？”陸雲挽頗為嘲諷地向楚玄舟說。
這個時候楚玄舟才反應過來，對方正在用精神力攻擊自己！
從陸雲挽輕鬆隨意的表情能夠看出，彆說是用全力了，這個襲擊對對方來說隻是順手為之而已……
儘管非常不情願，但是在劇痛的侵襲下，楚玄舟還是迫不得已慢慢地鬆開了手。
陸雲挽則在這個時候歎了一口氣。
“殿下，您的天賦的確不錯，但希望您永遠記住，依賴天賦與直覺，就是走向死亡的第一步。”
這一回陸雲挽的語氣分外認真。
他並不是在開玩笑，而是借這個機會真誠地向楚玄舟建議。
越是擁有天賦的人越容易揮霍天賦。
甚至天賦還於會成為限製那個人的枷鎖。
無論是出於自己那個無法說出口的目的，還是其他原因，陸雲挽都不願意楚玄舟因此而摔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