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說者或許無心,但是聽者絕對有意。
楚玄舟的心湖上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他的思緒一下子混亂了起來。
無數個念頭從楚玄舟的腦海之中冒出,攪得他心神不寧。
陸雲挽的話仿佛打開潘多拉魔盒的那隻手……
他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在楚玄舟的腦海之中回蕩著。
而說完這句話之後,陸雲挽就咳了起來。
會議的時間並不長,但是這對於身體狀況非常不好的他來說仍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陸雲挽下意識將手虛握成拳抵在唇邊,楚玄舟隱約看到……沒咳幾下,陸雲挽的手套上便氤出了一片暗色……
刹那間腥甜氣味衝上他的鼻腔。
這是血。
“你怎麼了!”少年想都沒有多想,他立刻半跪下來向陸雲挽看去。
下一秒手套上的暗色就徹底闖入他的眼裡。
楚玄舟睜大了眼睛,一種擔心失去什麼的恐慌感立刻襲上心頭。
儘管體檢就是楚玄舟和陸雲挽一起做的,他是這個星際上除了陸雲挽本人以外最清楚對方身體狀況的那個人。
但是注意到少年的視線後,陸雲挽屬於攝政王的尊嚴還是讓他無法允許將自己脆弱的一麵暴露在其他人的麵前。
在楚玄舟半跪下來的同時,陸雲挽就下意識地轉身向另外一個方向看去。
同時他用沙啞的聲音對楚玄舟說:“殿下……咳咳,會議已經結束了,咳咳咳…你,你現在應該離開這裡。”
對於此時的陸雲挽來說,講完一個完整的句子已經非常困難。
楚玄舟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聽陸雲挽的話他,非但沒有走,甚至還握緊了對方的手腕:“你不要強行壓著不咳,把手拿——”
少年聽到,自己的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顫抖了起來。
但就在這個時候,原本低著頭的陸雲挽突然抬起眼眸向楚玄舟看去。
隻一瞬間少年就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甚至於就連呼吸都差點遺忘。
楚玄舟看到……陸雲挽緊咬著牙關,嘴唇都因為用力過大而顫抖著。
他的雙眼發紅,眼角邊還墜著一顆無法忽視的淚水,在痛苦與脆弱的同時又襯得眉眼愈發明麗。
……就在兩人視線相對的這一刹那,楚玄舟在陸雲挽的眼底讀到了濃烈到化不開的恨意。
這並不是對他的。
而是對陸雲挽自己。
——此時此刻陸雲挽正透過楚玄舟那雙暗紫色的眼眸,看向藏在他眸底的自己。
楚玄舟的動作不由一頓,原本緊握陸雲挽手腕的那隻手都緩緩地鬆了開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見坐在對麵的陸雲挽忽然一點一點地笑了起來。
名叫“瘋狂”的情緒從陸雲挽的眼底浮現。
這或許才是陸雲挽藏在攝政王完美偽裝下的真實自己。
“走,”他死死地盯著楚玄舟說,“殿下,這裡不是你應該待的地方。”
楚玄舟的心忽然一痛。
懂得察言觀色的他明白,儘管自己看到了陸雲挽不為人所知的那一麵,但是對於陸雲挽來說,自己或許並沒有多麼特殊。
或者說還沒有特殊到足夠的資格去見證他的痛苦。
這樣的感覺令楚玄舟感到不甘。
少年慢慢站了起來,他輕聲在陸雲挽耳邊說了一句“抱歉”接著終於緩緩離開了起居室。
暗色的艙門關閉。
起居室內外瞬間被分割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在陸雲挽徹底消失於眼前的那一瞬,楚玄舟的心裡的不甘感忽然再度蔓延開來。
他不甘心就這樣離開這裡,更不甘心被陸雲挽拋棄。
人魚攥緊手心,靜靜地站在門口,注視著這扇黑色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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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居室裡陸雲挽的狀態一點也不好。
剛才的會議耗儘了他所有力量,此時陸雲挽的大腦已經無法抵禦幻覺。
在耳邊幻影的咒罵下,陸雲挽竟不由得自暴自棄起來。
他慢慢將手放下,原本蒼白的唇色已經被鮮血染紅一片。
人類向沙發背靠去,他大口大口地調整著呼吸。
而哪怕到了這個時候,陸雲挽的理智還在為他分析著方才發生的一切。
在楚玄舟麵前,自己暴露了過多不屬於“攝政王”的部分。
甚至有些過分配合他。
這種感覺令陸雲挽陌生又恐懼。
“咳咳……”想到這裡,他又一次咳了起來。
這一次的不適感來得比任何一回都要猛烈。
停頓幾秒後,陸雲挽慢慢將手放在了光腦上。
他猶豫了一下,再一次給光腦發出指令。
一枚深綠色的膠囊從陸雲挽手邊小桌子的暗格上彈了出來,他將膠囊拿了起來,放在了唇邊。
此時此刻陸雲挽完全不想去思考什麼未來。
他隻知道自己必須立刻中斷這種痛意,並保持理智。
“嘶……”還沒等他吞入那枚膠囊,又一陣痛意向他襲來,陸雲挽艱難地調整呼吸,捏著膠囊的手指也突然用力,接著重重地跌了下去。
冷靜,冷靜。
最近一段時間楚玄舟有事沒事就會來這裡見陸雲挽,也不知道是對方的出現分散了自己的注意力還是什麼原因,他的狀態的確稍稍好了一點,並且本人也有意控製著沒有服用藥物。
但這是一把雙刃劍。
此時此刻陸雲挽的身體大聲叫囂著,告訴他自己需要藥物來麻痹神經。
在戒斷反應的影響下,往常就足夠令人窒息的痛意愈發明顯。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對陸雲挽理智的巨大考驗。
在疼痛的侵蝕下,陸雲挽的胳膊變得酸軟無力,最簡單的動作也要耗費掉他半身的力氣。
仿佛隻有幾秒,又仿佛過去了幾個世紀,陸雲挽終於將那枚膠囊放在了唇邊。
可就在他即將將膠囊咽下的那一秒,起居室的艙門突然打了開來。
——本應該離開這裡的楚玄舟,再一次出現在了陸雲挽的眼前。
而房間裡人類的動作,以及痛苦的神情則全部落在了少年的眼裡。
這一刻,他無比慶幸自己擁有蒼芮星最高權限。
少年瞬間忘記了如何呼吸,他快步上前一把將陸雲挽手裡的東西奪走,然後下意識地緊緊將陸雲挽擁入懷中。
人類的身體正在發燙。
他身上的每一片皮膚仿佛都能灼傷楚玄舟。
人魚本能地討厭這樣的感覺,但楚玄舟卻並沒有選擇放開陸雲挽。
相反,他竟然將懷裡的人抱得越發緊。
“雲挽,你難受嗎?”
此時無論是攝政王還是中將大人,兩人都忘記了他們一貫的偽裝以及各種虛偽的奉承,同樣下意識忽略了“雲挽”這個過分親昵的稱呼。
哪怕在劇痛之下,陸雲挽也不願承認自己的脆弱。
可他雖沒說,這裡的一切早就落入了楚玄舟的眼裡。
他將陸雲挽抱的越發緊,人魚的一隻手托在陸雲挽的腰上,另一隻手則輕輕按在他的後頸。
陸雲挽的臉埋入了楚玄舟的肩窩。
人魚冰冷的體溫似乎讓他的感覺變得好了一些,不過現在疼痛已經完全壓過了理智。
在擁抱的這一秒陸雲挽就像忘記了此時抱著自己的人是誰一樣,他大口大口地調整起了呼吸。
人類的身體在顫抖。
楚玄舟曾覺得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是單獨的個體,哪怕有血緣關係也不能代表任何事。
他無法理解為什麼有人會受到其他人的情緒影響,更無法共情任何一種感情。
直到現在。
楚玄舟不但從陸雲挽身上讀出了巨大的悲戚感與疲憊。
甚至於還像是被陸雲挽傳染了一樣,心臟也隨著對方的顫抖一起酸澀起來。
楚玄舟不願意看到陸雲挽難過。
……他承認,此刻的陸雲挽美得令人窒息。
楚玄舟貪婪地想要獨享這一切。
但無論怎樣的美麗,都無法抵消對方身上的痛苦。
一時間少年的思緒也亂作一團,各種各樣完全不同,甚至於相反的情緒在他心中撞擊著。
擾亂了他的呼吸。
而就在楚玄舟心亂如麻的這一瞬,他的肩上忽然傳來一點無法忽視的涼意。
這涼意就像一根冰針,忽然朝著楚玄舟的肩膀戳去,刹那之間就喚醒了他的理智。
……這是什麼?
少年忍不住緩緩側身,他看到陸雲挽的眼角中掛著一滴淚水。
……他哭了?
楚玄舟不明白陸雲挽的眼淚是從何而來。
是某種情緒所引起,還是單純的疼痛帶來?
明明人魚才是真正的冷血動物,但是楚玄舟卻震驚地發現自己真的沒有辦法將陸雲挽這個人,與“眼淚”這種脆弱無比的東西聯係在一起。
在楚玄舟點眼裡,陸雲挽的淚水就像是沉默著的高山忽然雪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