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奉先要帶走的,還是自己的舊部,是否?”
陳宮深深地看著他,湊近來輕聲相問,但是心裡一扯,卻在滴血一般,他當初看重曹操,以為那是明主,直到曹操開始唯才是舉、屯田養民,才知其心並不仁義,曹操不走王道。
跟隨呂布,陳宮雖也不認為呂布是仁義之君,可他卻對自己言聽計從,或許日後治理一地時,能再緩緩施以仁義,再尋明主相擁。
但他現在發現,虎狼就是虎狼,呂布此計,堪稱梟雄心性!他也不向漢!!他的溫侯、斬董,都非是出自向漢之心,沒有安天下萬民之誌,他也要的是江山大業!
所謂將名,果真是在屍山血海之中殺出來的,敗而不死,正是因為敢舍。
陳宮以為呂布有楚霸王之風,卻隻學到了蠻勇,楚霸王至烏江前,絕路逢生乃是自己親率數騎殺出來,而非是靠馬前卒犧牲。而最後身死,並非是已無力脫逃,而是他過不去那一道烏江!
橫在江上的,是他的尊嚴、愧疚,他過不起,一旦過去,這些都會丟掉。
人們知曉這樣的人傻,但曆史傳頌的,往往都是這樣的人。
勝負不會因為一個人的魅力而傾斜,但人心會。
在陳宮凝視的目光中,呂布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道:“公台,這些人是張遼部族,乃是他帶了五年的兵,自生死搏殺之中出來,他們服我不是因為我呂布深得人心,而單單是因為我乃張遼的長官。”
“侯成、宋憲、魏續,同樣跟隨我多年,今日與他們頓生嫌隙,此心雖鎮壓下去,但卻已經不能再複,張遼是否叛我,已經不重要了,因為這些文遠的舊部,已經成為了軍中情緒的宣泄口。”
“我們若要活,最好便是舍棄他們。”
呂布轉過身去,負手而立,語氣頗為有些滄桑,道:“南門大軍重重圍困,曹操和曹仁親自指揮,其勢堅如磐石,不好攻破,可一旦有南門兵馬衝出,北門必定被信箭、飛騎相報告知,從而大軍繞山圍向夏丘南麵!”
“這時候,就是我們突圍之時!我此前交戰就已經計算過,曹洪兵馬不足一萬,與我纏鬥尚且勢均力敵,我若是率我精騎奔襲,定能破開口子逃出去!”
陳宮聽完,揚天長笑,笑聲竟然在門樓之中回蕩,久久不絕,此時的他,目光忽然狂熱起來,灼灼盯著呂布,道:“此計甚好,聲東擊西!暗度陳倉!不虧是久經沙場的呂溫侯!!世人皆道你勇武,卻不知你主簿出身者,心中也自有計略!若是此計可成,曹操五萬大軍,皆被溫侯戲耍於股掌之間!你可逃出生天也!逃出生天!至揚州,合袁術,稱雄江南,再圖中原!!
“哈哈哈!!妙計,妙計啊!!但那曹操、曹仁可都不是庸人!溫侯如何能騙過他?”
陳宮瘦削的麵龐忽然一凜,麵色自原本蠟黃變得蒼白,聲音忽而沙啞低沉起來:“你我相交一場,若要此計可成,其實還需一物。”
“何物?”呂布詫異的看著陳宮,他覺得此時的陳公台似乎有點怪異,但又想不出哪裡怪異,隻能順著話問下去。
陳宮雙目瞪大,複雜的麵龐上出現一種決然之相,雙手相疊執禮,躬身而下,鼓氣朗聲道:“荊軻刺秦,公子獻首!溫侯脫殼之計,宮,願以身入局!如此曹操才會深信不疑,你我本是相伴而逃,又豈會分路而走,而他對我恨之入骨!”
“公台,”呂布正欲再言,但陳宮已經背過身去,雙手排開廣袖垂下,又向上一抬,緊了緊自己的黑色冠帽,接著對著雒陽深深一拜,朗聲大呼:“曹操逆賊,何等明公?皓首奔征!唯望霸業!!袞袞諸公、熠熠君侯!皆屬此賊!”
“這大漢,我陳宮羞愧不已,無力再圖!”
他這一拜,讓呂布心中頓時了然其心,駐足望其背影,此時方才發覺,陳宮的肩膀已然有些無力的垂下,低頭垂手,仿佛一口空麻袋,直不起腰來,緩緩地走出了門樓大堂去。
……
夜。
夏丘城門大開,陳宮領張遼舊部、徐州征丁集結於南門內,而後大開城門,奔襲而出,舉火後,直奔曹仁大營,片刻後,有一支兵馬立刻向東而行,另外的騎兵則是在外側護衛。
此時,營火飄搖的曹營之內,宛如遊蛇一般出現了蜿蜒的騎軍兵馬,山呼海嘯般的喝號傳開,伴隨著震動大地的馬蹄聲,奔襲追來。
陳宮一襲黑袍,身騎白馬,跟隨在一名身材高大、手持長戟的裨將身旁,而這名裨將,穿的是呂布的將鎧,果然,曹營的騎兵奔襲出來,為首的曹仁手持長刀,勒馬窮追不舍,直穿林間。
同時有無數信令、鼓聲、號聲響起,均是在發號集結軍力驅趕追隨,他們在城內外喝罵、嘲弄許久,等的就是呂布出城的這一刻,圍而殺之!
而此時,北門之中,城門也忽然大開,這一麵的守軍已有不少被調離,掩藏在城樓上的守軍親眼看到曹洪領兵離去,留下了幾支騎軍步卒,按估算,應當不足四千人。
如此看來,此時便是最好的時機。
呂布麾下精騎,加上宋憲、魏續、侯成等人所部,共計還有兩千騎,足夠殺出去直奔揚州了,沿途劫掠百姓,以充實糧草,日後大有可為。
天下未定,勝負未知,呂布還不想死!
而在北門外的叢林內,林內有伏兵在此,全都是身穿兩副鎧甲的壯漢步卒,但手持長矛、長戟,其中為首的赫然是典韋。
他頭戴頭箍擋住散落的頭發,身上鐵甲護心、肺之處,背靠巨木樹乾,以為路障,且兩側還有巨石擋路。
在他們背靠的地上,擺滿了長戟、長矛等沉重的長兵。
這時,典韋身旁的人忽然驚醒,拉了典韋一把:“大兄!有馬蹄聲!果然有人朝這邊奔逃!”
“嗯,不必慌張,平日裡俺如何教的你們,今日就如何投擲,”典韋捏緊了手中的戟把,雙眸沉凝,暗道:“把他們放近些,再告知於我……”
誇噠噠!!
月色下,飛騎奔來,從遠處小道裡率先出現了騎兵的身影,為首那匹馬極快,而且體型健碩高大,比起一般的戰馬氣勢更凶,口中似呼出白霧般,轉瞬已從模糊到清晰。
“大兄,快來了!不足百步了!”
“等十步之內,再告訴我!”
典韋沉聲說道,目光更加凝重,語氣也正肅了起來,四周幾十名兄弟全都嚴陣以待,呼吸逐漸粗重,隻有典韋微微閉目,但耳力卻十足放開,細細聆聽馬蹄聲。
“駕!”
“前麵有路障!!”
“越過去!繞行林間!”
“小心有埋伏!”
不斷有人說話的聲音傳來,典韋身旁的人剛想動,被典韋死死按住,接著便是奪奪幾聲,頭頂有箭矢呼嘯而過。
那人冷汗頓時濕透了衣背,若是方才急著冒頭,估計現在就被那勁風襲過的箭矢射穿了腦袋。
“衝過去!這裡或許沒人!”
那雄武之聲大喊。如此近的距離,即便是有步卒伏兵,也來不及立槍了!直接跨過去就是!
典韋此時嘴角一咧,全身的肌肉頓時繃緊,身旁炸響了宿衛的大喊聲,“十步啦!!”
典韋雙眸一凜,宛若山嶽的身軀驟然翻起,怒吼道:“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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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