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常現在何處?”曹操在自喜片刻後,忙關切的問道。
“君侯已經沿著去的道路,繞行退回,按照行軍速度,明日就可回到南側。”
“為何不直接去延津彙合?”曹操的眉頭皺了一下,這舍近求遠,似乎有些失策吧?難道他還打算自為誘餌,再引袁紹出兵嗎?
“呃,”哨騎錯愕了片刻,苦笑道:“因為去延津的路,被關將軍用巨石擋住,還未能清除路障。”
“喔,對。”
曹操擺了擺手,讓哨騎出去休息,又回到了案牘前,低頭看其上的地圖,他大致知道徐晃當初尋找開辟的那條小道在何處。
他麵容冷肅,略有遲疑,直覺讓他覺得,好像有點不對勁。
文醜得到的兵馬,應該是在兩萬之數,隻會更多。
被關羽折損了不少,又遭到張韓伏擊,加在一起損失不過大幾千。
這麼說來,不像是一人領兩萬餘精兵,而是兩人共領。
張韓他……走遠路回去,如果還有一人在附近,就危險了。
“奉孝、公達!”曹操驀然轉身,神情說不出的凝重,甚至還有些許怒意,這和方才那種閒適玩笑的模樣截然不同,有一種令人心悸不敢言語的豪氣。
“主公。”
兩人下意識的,微微躬身,拱手而問,雖不知他想到了什麼,但已率先專注了起來。
“文醜人數多於雲長,在遭到雲長伏擊之後,他沒有選擇立刻清除路上的巨石障礙,而是緩緩撤軍退後,他難道會願意一經伏擊就立刻放棄目標,轉而回去請罪?”
“或許……不是!”郭嘉的雙眸陡然圓瞪,仿佛受驚,忌憚的喃喃自語:“這更像是去請援的……”
“奉孝,你也察覺到了吧?”曹操充滿希冀的看向他,以往,曹操因為身負重任,居於高位,背負了太多的責任,所以不能隨意的做出決斷,一般這個時候,就需要郭嘉來下論斷。
郭嘉,是曹操身邊所有謀臣之中,判斷局勢最為果斷,也最敢開口斷言的人。
“不錯,定是去請援,”郭嘉的雙眸忽然間閃過一絲狠辣,動作敏捷的抱拳道:“主公,在下建議,立刻出兵,追逐袁紹,不惜一切代價追打他們,將袁軍驅趕至黎陽境內。”
“嗯,我正有此意。”
曹操掃視向帳內眾人,他本來沒打算再出兵的,但是眼下的情況,讓他不得不權衡張韓的處境。
他極有可能,會在回軍的途中,遭到另外一撥袁軍的追殺。
“打!”
曹操捏緊了拳頭,朗聲道:“你們帶上自己所有部曲,哪怕是將現有的戰利所得,戰略優勢全部打光,也要把袁紹打得不敢分心,死守黎陽,讓他不敢出關隘半步!”
“唯!!”
“遵命!”
……
延津。
月色下,關羽正在讀書,聽到門外動靜之後,收起了書柬,抬眼看向來人。
簡雍一身灰袍,表情複雜,趨步而進,拱手道:“雲長,我得到消息,張韓奇襲了文醜後方,斬殺文醜,破敵三千,俘虜數百人,而今戰績恐怕已經傳遍了大河兩岸的戰場了。”
“……”
關羽沒有開口說話,隻是陷入了長足的呆滯狀態中。
此時帳內連呼吸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簡雍也一下子煎熬起來,在旁稍作等待,不敢催促打擾。
不知過了多久,關羽歎了口氣,道:“他本事的確很大,又讓他行軍繞到了文醜之後,先行伏擊,想來走的是當初公明走過的那條道路。”
簡雍微微點頭,頗為讚同,方才一路走來時,還在驚歎張韓的本事,居然可以神兵天降到敵後伏擊,真是防不勝防。
但現在關羽一說,他自然也就明白了原來還有徐公明這條路。
徐晃是張韓在迎天子的時候收降的守將,自然是對他心存感激,肯將這條路的功績獻出來,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現在張伯常在何處?”關羽平靜的問道,不喜不怒,看不出他此刻什麼心情。
但是簡雍知道,方才沉默長達十幾個呼吸,已經足夠說明他心裡的並不平靜。
以二兄弟雲長的脾氣,決議某事思而後定,一旦定下,天塌不改,勇猛直前。
“雲長,我們之前砸毀了回延津的小路,恐怕伯常君侯不能在半日內到達此地駐守,反而要花費一日半走來時的路返回。”
“這樣的話,在下認為是不是應當去接應?”
“嗯?”關羽也沒想到會這樣,但若是不砸毀道路,以巨石路障抵擋,怎能止住他們的騎軍?
正是那些錯落不齊,深淺不一的石坑,讓戰馬不敢前行,方才令文醜退去。
沒想到,還擋住了張韓,可他既然有計策突襲於兵馬之後,應該早想到了這一點才是。
這時,門外又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以及鎧甲碰撞的金鐵交鳴,一個牛犢般的壯碩身軀出現在外,掀開了門簾。
“雲長。”
“公明,”關羽起身,投以微笑。
“憲和先生,”徐晃又打了個招呼,徑直走到關羽身前,抱拳道:“君侯已斬殺文醜,派兵到我處告知。”
“方才已經知道了,”關羽瞥了一眼簡雍。
“嗯,”徐晃目光肅穆,點了點頭,接著也不婉轉,直接道明了來意,“君侯在出兵之前,曾經與我約定,聽到突襲得勝的消息後,請派遣兵馬至道路半途埋伏,以迎接黑袍騎回來。”
“敵軍若是反應快速,定然會追殺,就算是敵軍遲鈍,君侯也會在半途慢慢等待,袁紹連損顏良、文醜兩員愛將,一定會震怒,如此設計,可以讓他再吃一敗。”
“若是袁紹畏縮不前,實在不敢追逐,則君侯可以在袁駐軍之地大肆宣揚,耀武揚威,帶回不少路上流民,打擊袁紹名望,怎麼都不會虧。”
“哈哈,”關羽乾脆的笑了兩聲,“他自然一點不虧,而我卻要勞師動眾,去給他接應,天下豈有這等好事?”
“雲長不願?”徐晃眉頭一皺,登時詫異,他以為說完之後,關羽肯定會大加讚賞,然後欣然同往。
沒想到……
“哼,他既如此高傲,為何還需關某去救?”關羽傲然撇開了頭,自然的伸出手捋順了長須。
接著嘴角一癟道:“公明也不得前去迎接,延津乃是戰略要地,不可冒防備空虛之險,以免敵人有機可乘。”
“雲長!”
徐晃一下急了,忙道:“不該如此啊,伯常此前與我說過,雲長義薄雲天,天下無人比你更重義氣二字,同袍有難必然不會袖手旁觀,怎麼你……”
“噢?”關羽眼睛微微睜開,“他真這麼說!?”
“千真萬確,”徐晃的臉色是誠懇的,長相又很老實,骨骼形狀有鐵骨錚錚之感,說的話很容易讓人相信。
關羽歎了口氣,思索片刻,道:“伯常實在是太胡鬨了。”
“不遵軍令,擅自出擊,雖說立下奇功,但卻也犯了軍中大忌,若是將士以此效法,日後不能服眾,終究是禍患。”
他,簡直就是個毒瘤。
因為剛才關羽在沉默的十幾個呼吸裡,居然也想自己帶兵殺到後方,不聽軍令放棄延津,斬殺幾名袁紹大將來還丞相恩情,同時揚威北地。
想了很久,忽然驚醒!
經曆一番後怕冷意,憑借超群的意誌力強行令自己冷靜下來,那一刻,關羽才發現張韓就是特喵的毒瘤!
純毒瘤!!
差點把關某也帶偏了,不聽軍令立奇功如此之香,那以後正麵大戰誰還會去廝殺拚搏!
之前大兄還對他讚不絕口,想要得到張韓青睞跟隨,日後相助大業功績。
千萬不行!一定不能!我們兄弟三人可真經不起張韓折騰。
這天底下,恐怕隻有曹丞相適合做他的主公,因為二人十分契合,都有一種……瀟灑寫意、放浪不羈的作風。
“但——”關羽話鋒一轉,終究還是柔軟了下來,鬆口道:“如何懲治,乃是丞相的事,關某職責,應是將伯常送回丞相身前,的確不該負氣,方才是我心胸狹隘了。”
“雲長坦蕩,就憑你這句話,便足以說明仁兄心胸開闊,並非狹隘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