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這小子添油加醋的告狀了,我就說士族出身的儒生,自尊心太強,傷不得半點,稍微受了點委屈,就要哭爹喊娘。
“主公,幸不辱命,延津之危已解,我特來為雲長請功。”
“嗬,”曹操聽完沒忍住笑了,“為雲長請什麼功?怎麼不給自己請功啊?”
“大漢青亭侯、大理寺寺正、南陽太守,黑袍騎參軍,我的好女婿,伯常愛婿!”
這些稱謂,一個比一個重,到最後一個“伯常愛婿”直接就咬牙了。
張韓汗流浹背,嘴角扯了幾下,但還是鎮定自若,拱手道:“斬殺文醜之後,關將軍和徐公明,提前知曉防範敵軍迎擊,前來救援,在穀中設下埋伏,重創敵軍,斬獲良多。”
“此乃是大功也,至此延津之危不複存在,袁紹之攻勢也自然土崩瓦解。”
“雲長絕對是功臣,在戰局的影響中,他護衛了我軍整個左翼要地的安全,必然要重賞。”
曹操的臉色一下板了起來,這張韓,全局不提自己,隻說關羽的功績,而且他還十分清楚關羽對我的重要性。
若是,全軍傳揚此功績,豈不是等同於讓他立了功還了恩情,可以兩不相欠的離去了?
我在白馬與延津和袁紹大戰時,已經多次收到了後方的來信,其中有信件明言,劉備的確有去意,已在任職期間加緊處理公務,多倍付出於政務、軍務。
這也是要還恩情。
琢郡來的這三兄弟,雖說寄人籬下多年,未曾有所歸宿,但是終究都是重情重義的,即離去也必定會還清恩情,至少自己心中覺得不虧欠才行。
“嗯,他的功績,暫且不談,我們現在來說說你的問題,”曹操心裡一團亂麻,直接把書簡放在了桌上,背著手緩緩起身走了下來。
一臉凝重的盯著張韓看,沉聲道:“你可知,你這一鬨,無形中損失了多少兵馬?”
“一萬一千餘人。”
曹操乾脆的給出了戰報,這一萬多人裡,隻有半數是死亡,但剩下半數也已經是重傷之後再也無法上戰場了,需要安置養家,遣散為民。
這些人遣散之後,還不能讓他們寒了心,必須要好生歸置,至少安家費要多倍於尋常才行。
五千之數,曹操已經足夠頭疼了,一口氣拿出這麼多,除了去撬小劉協的國庫,他暫時想不到彆的辦法。
這麼多善後之事,足夠令他頭疼,所以今天,曹操是鐵了心的要給張韓一點懲治,必須要讓他銘記這一次胡鬨惹出來的亂子才行。
當然,若是從根本上來說,死傷如此多人,也並非是張韓的罪過,而是戰之罪過,強加於他身上,卻是有些說不過去。
不過,無妨,張伯常的臉皮比城牆轉角厚多了,曹操絲毫不擔心他會被這些壓力壓垮。
“一萬多……”張韓低下頭去,似乎有些觸動。
“若非是你擅離職守,孤軍深入,逞英雄去斬殺那文醜,何至於此?!”曹操再次厲聲問責,“若非是因你孤軍深入,我欲牽製袁紹兵力,何苦再打後麵的仗?”
實際上,曹操那時候已有退意,占得了便宜之後,趁著袁紹恢複休整時,退軍到官渡來駐守,把白馬渡口和延津北岸都放給他,這樣便能引袁紹大軍全部渡過黃河。
可誰知道,竟然勝了這麼多,如果拋開折損而言,曹操其實還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會忍不住笑出聲的……
打仗哪能沒有折損,當年在追擊董卓的時候,吃了徐榮的敗仗,死傷的人更多,自己都差點死在戰場上,幸得曹洪讓馬,他們步行,方才有今日。
是以,其實曹操心裡還真沒怎麼痛心於將士死傷,畢竟袁紹那裡死傷更多,氣勢上早已把袁軍打怕了。
“張伯常,你認不認罪!”
曹操厲聲大喝,宛如驚雷,堂上周圍的文武大氣不敢出,都壓低了下巴,不敢抬頭直視,同時也憐憫的看向張韓,這一次是真的惹怒了。
這小子,我看你以後還怎麼蹦躂,以前都是沒有傷心到深處,未曾動及根骨,這一次可完全不同,大好局勢打成這樣,冬至之前竟然還多折損了幾千人,又要付出更多的撫恤安置的財物。
張伯常,你散儘家產能不能躲過這一劫,恐怕不好說,但是未來大將軍一類的官職,是肯定彆想了。
沒有人敢如此重用一名不顧大局之人,你的仕途,也就在這裡不斷徘徊,升降反複了。
張韓點頭道:“我有罪。”
“任憑主公責罰,”張韓抱拳,單膝跪地,神情頗為痛心疾首,道:“末將願撤去所有官職,重為庶民,散儘家產以折損此次罪過,若是還不足以平軍中將士氣憤,請主公當眾痛打韓五十軍棍!”
“哼。”
曹操登時冷哼,那倒是也不至於。
他左右看了幾眼,旋即氣勢柔軟了下來,對文武示意道:“你們先出去吧,我有些話要和伯常說。”
“至於如何處置,隨後自然會發於軍中,讓將士知曉。”
“唯。”
哦,明白了。
曹仁、夏侯惇等多年跟隨曹操,且還是光屁股長大的宗親,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叫我們來,鬨了半天,是做個見證?!
就是,張韓已經被罵了,還被主公狠狠地批評了一頓,軍中那些心有不平的將士就彆鬨了,你們還要他怎樣?!
你們隻是戰死折損了同袍而已,而張韓失去的,卻是主公滴疼愛呀!
就他娘離譜,你就寵他吧!遲早要鬨出更大的事來!!
郭嘉、荀攸、劉曄等謀臣,也是深深地看了張韓一眼,沒敢再多說什麼,特彆是劉曄,他本來還打算看一場重罰的大戲,滿心歡喜等著丞相給自己出氣,沒想到還是錯付了。
等文武走後,曹操在張韓的身後來回來去走了好幾趟,無形之中一股壓力給到了他身上,好幾次都想要轉頭去看,所幸都忍住了。
最後實在是覺得汗毛一直立,張韓開口問道:“嶽父,您在看什麼呢?”
“哎呀……”曹操懶意的歎了口氣,“我是在看,你這脖子到底硬不硬,能擋多少刀啊……”
“彆的刀,怎麼都砍不進去,”張韓立刻接話,“但是嶽父您的刀,刀背都能把我斬了。”
“住嘴吧你,”曹操不耐煩的回到了主位上,讓張韓到身前來坐下,翁婿二人相對而視,俄頃,曹操嘴角上揚,露出一絲笑意,關切的道:“自延津北岸回來,折損如何?黑袍騎沒有損失過大吧?”
張韓點點頭:“不大,幾十騎。”
“但關雲長的功績,的確功不可沒。”
“你為何要當眾獨誇他呢?”曹操聞言狐疑起來,“此前,你不是立誌要奪了他的功績,讓他還不了恩情嗎?”
“因為,小婿忽然覺得,換一種思路未嘗不可。”
曹操眼眸一怔,凝神道:“說來聽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