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穆雲起起身後,穿戴整齊,緩步進入內室。
溫知意顯然已經醒了,正把自己卷在被子裡神色痛苦地看向他:“好吵,穆府在動土木?”
“是伯父讓人把東院沒人住的幾個房間暫時改作庫房。”穆雲起解釋。
“為什麼突然改庫房?”溫知意隨口問道。
“因為你的嫁妝太多,穆府現有的庫房放不下。”
“……”溫知意又在床上不情願地蹭了蹭,穆雲起看她的樣子忍不住輕笑:“睡不著怎麼不起身?”
“天氣轉涼了,不想動。”
她其實是個很怕冷的人,穆雲起看著她慵懶地縮在被子裡的模樣,突然記起了櫟城冬日時,冰天雪地裡的那些戰鬥。
他記得她凍得通紅的耳尖,記得她凍傷的手被弓弦勒的鮮血淋漓的模樣。
但她的手永遠那麼穩,她的箭一直那麼準。
她一句也沒有抱怨過,她隻是在他結束戰鬥登上城樓的時候,回首對他一笑:“我們勝了。”
弓弦上還留著凝固的血跡,但她笑得那般燦爛,讓穆雲起也忍不住回她一笑。
如今回想起來,那一瞬間,他便已經心動。
“溫首輔當初如何會同意你去邊關的?”穆雲起突然問道。
“我沒向他報備過,”溫知意想了想,“而且父親其實挺開明的,我們兄弟姐妹幾個,隻要不做惡事、不走彎路,他都不會過多乾涉。”
她用手拂了拂鬢間發絲,穆雲起的目光又落在她手上。
大婚那日,他握住她的手的時候,有一瞬間的驚訝。因為這雙手的手指雖然纖長漂亮,但不像是一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它帶著繭子,帶著舊日的傷疤。
這不是一雙金尊玉貴的嬌小姐的纖纖玉手,這是一雙屬於女將軍的能提刀能拿劍的手。
他敬慕她的堅強,卻又憐惜她吃過的那些苦。
那一刻,穆雲起想,溫首輔怎麼會舍得讓他的掌上明珠去吃那些苦呢?她本該享受那種每個女子都會羨慕的生活,錦衣玉食,養尊處優。
但隨即他意識到自己沒什麼立場這樣想,因為那兩年的苦本就源自於他,是他把她從江湖帶到了戰場上。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溫知意歎道,“穆將軍啊,你為人一向豁達,怎麼偏偏愛在這件事上鑽牛角尖?如果沒有那兩年的經曆,我也就不是今日的我了。”
“我……我隻是……”
“拿上你的劍,出來跟我打一場。”
“什麼?”
“你贏了,你將此事傾訴出來,我會耐心傾聽開導你;我若贏了,你以後不許再為此糾結。”
果然是彪悍女將軍的作風,穆雲起苦笑。
他的劍在大婚前一夜,交給丫鬟收入了庫房。
這是穆揚提醒過的,勿要在榮華郡主麵前舞刀弄劍,怕驚嚇了郡主。
穆雲起歎了口氣,郡主哪裡像是會被一柄劍驚嚇到的樣子?他真想讓伯父來看看郡主主動提出要跟他比劃比劃的彪悍模樣。
他吩咐丫鬟去庫房取自己的劍,另外再給郡主取一柄。
丫鬟聽聞他要和夫人對練,驚了一驚,視線在這位戰功彪炳的武將和身材纖弱的小郡主之間遊移片刻,嚇得差點跪下來抱著穆雲起的腿勸阻“少爺,奴婢知道你不滿意這樁婚事,但您萬萬不能殺妻啊!”
正在丫鬟戰戰兢兢猶豫著自己應該拚死阻攔還是乾脆假借取劍的工夫去找穆揚搬救兵的時候,溫知意輕笑道:“沒關係的,劍是我要的,你彆怕。”
穆雲起這才意識到,自己在丫鬟眼裡成了怎樣的惡人,一時陷入沉默。
身後傳來溫知意的偷笑聲,穆雲起無奈回身瞪了她一眼。後者接受到他的眼神,頓時笑得更放肆了。
丫鬟很快將兩柄劍呈上,溫知意認得穆雲起的佩劍,她拿起另一柄拔劍細觀:“是柄好劍。”
“那就歸你了,總比讓寶劍一直在庫房裡不見天日的好。”